談心仍在繼續。
“菊草因為不喜歡戰鬥,始終獨自一個。它大概是希望有個人可以一起旅行的。”我對軟綿綿的植草類並沒有什麼突出喜歡,只是因為那是陪過我的一隻才顯得那麼特殊。
“嗯?”女醫師愣了一下。
“然後有一天,它遇見了一個自己很喜歡的馴獸師。它很喜歡很喜歡他,想要和他一起。”
“後來呢?他有沒有帶它走?”作為一個合格的聽眾,她問道。
“沒有。馴獸師不需要不能戰鬥的口袋妖怪。”
女子沉默起來,或許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
“菊葉拜託我帶它去見訓練師。因為意外事故,它受到了致命的傷害。他卻沒有為了它留下來。不過別人本來就對它沒有責任的。”
事情當然不可能這麼簡單,只是敘述起來太過麻煩,被我簡單幾句輕描淡寫的帶過了。
“後來,我問菊葉要不要和我一起走。”
當然那個時候它已經是想走都走不了了。但是,總算是個慰藉。
“一直到死,它都沒有答應。”我揚起嘴角朝她笑了下,“很丟人啊,有史以來第一次。”
概念獸孤零零死去了,就如同當初不被理解,孤獨的活著一樣。
孤獨都是相似的。
“收服的失敗使我很沮喪。所以我不想做馴獸師了。”
女子側過身來擁抱我,體溫並不能讓人覺得溫暖。我閉上眼睛撇了撇嘴角。
“忘了說最後的一點。剛剛的故事是我騙你的。”
推開女醫師的身體,我站起來跺了跺久坐後有些發麻的雙腿,“時間不早,我回去了。”
“這麼急著回去幹嘛呢?”她問,“今天的隊內會議讓你很不開心嗎。”
“……”我沉默著。
方才說過,我和索羅伊不合。
不光是性格原因,更多是因為社團內部派系紛爭。盛利的老師是水艦隊上一屆的核心,如今已經退出社團。盛利支援老大青木,失望後轉向聯盟,我生來是他的女兒,自然也該支援聯盟或青木。
而索羅伊已隱隱要成為水艦隊的無冕之王。
盛利意外的是個鴿派,他一向不喜歡我和索羅伊間劍拔弩張的氣氛,也不理解為什麼這樣我還要替她工作。
我該怎麼告訴他,告訴他我和索羅伊來自同一個地方,是同一種人,彼此的糾葛是根本無法逃開的嗎?
盛利想讓我成為馴獸師,繼承他道館館主的職位,有了聯盟的庇護,哪怕以後他不在了,索羅伊也不會輕易對我動手。
這些我都懂,父愛嘛,不論哪個世界都如山一般。
如山一般沉重,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止息”是他的女兒,他的骨肉,只可惜從一開始,這個孩子便不單單是“止息”了。
況且,我不想和聯盟扯上丁點關係。
我寧可和索羅伊這種瘋子拼個你死我活,也不想攙和聯盟那一潭沉澱了幾百年的黑水爛泥勾心鬥角。
說到底盛利還是個單純的武士。
太單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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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智也還是在紛亂動盪的逃亡中走散了。
關於這次兩個少年人引發的神幡聯盟總部動亂,沒有流出任何訊息。
市民們不知道冠軍的失蹤,他的故鄉那邊也沒有任何動靜,冠軍唯一的家人未對兒子常年不歸再有意見,也沒逼上聯盟討說法。唯一值得一提的,大概是智也的發小蓮見暫時代替了他成為代冠軍。
我和冠軍沒再聯絡,也沒有收到他的訊息,但我知道他在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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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葉的屍體被埋葬在白荒漠一個小小研究所的後山上。土堆邊開滿了白色的小花,像極了故鄉的梔子,卻沒有一丁點的香味。
我折了一朵插到髮髻上,手指輕壓花瓣,對著它低聲道:“我送他下來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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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原本在淨土山,卻在一天前來到這個地方,彷彿早知道我要來一般。
他在土堆旁放了朵枯萎的乾花。
“你是怎麼知道我來了?”
“山人自有妙計。”他第一次露出了淡淡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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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卻是如此平靜的事情。
我隨他上山住了幾日。
“……聯盟不知道你在這裡嗎?”
“當然知道,但是他們來不了。”
我也不想問為什麼,那都不是我在意的事了,我在意的,已經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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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欠索羅伊的人情一直沒還,如今她終於來討了。
“這件事交給巴尼亞和巴圖爾去調查,你……”她敲擊桌面的指節停下來,把一把長刀推過來,很舊的一把刀。
“幫我做另一件事。”她坐在桌前,抬頭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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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軍見到我出現在洞口明顯很驚訝。
“你還真是次次都給我驚喜,不過也早該想到是你,只有你知道這條路,只有你上得來。”他微微笑著,這是這一年多來我和他第一次見面,卻明顯可以感覺到他這段時間都有經常笑,真是種奇妙的感應。“我以為不會再想見我。”
他將茶推給我,又煮上一壺。
“你一直都是一個人嗎?”
“嗯。”他輕輕哼了聲。
“為什麼是我?”我問。
“因為我伸手的時候,只有你一個人握住了。”他說。
我下意識收緊了握刀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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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偶爾會想起淨土山的漫天飛雪,雲層會在山頂積聚,如同發了酵的精粉麵包從天幕堆壓下來,在距離山尖極近的地方不停的翻滾著。天空彷彿被一層又一層的包裹住,卻又沾了灰黑色的墨跡,這種暈染開的暗沉好像要把世界送入末日一般。
颶風慢慢的停息,雪花卻止不住的從天際鋪陳,好似蒲公英的種子。這樣的景色寧靜又美麗,而遠處雲層稀薄的地方,陽光從縫隙中透露,宛如神明誕下光輝,照亮救贖的路途。
我被刺痛了眼睛,彷彿在這茫茫一片的慘白中看見故鄉的原野,香味撲面而來,與記憶中的重合卻不是我現在所能找到的任何一種。
這只是雪盲之後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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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這世界如此廣袤,卻又是如此的寂寞逼人。
我只得以身為劍,化心為火,將世界拖入煉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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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暴毫無徵兆的降臨了,遠處的雲層和腳下的深海裡傳來令人戰慄的怒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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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歸對我伸出手來,像三年前第一次見面那樣。
那時他要我帶他逃亡,如今他忘了一切,甚至可能換了個靈魂,卻依然在堅持著這件事。他在動盪的世界裡奔逃,彷彿躲避什麼。不論多少次,他逃離一切,都獨獨對我伸出了手。
少年在怒海雄濤中掙扎,我抱住他,沉沉浮浮間忽然記起一個詞。
枯葉洪流。
終於,在一切結束後、在一切開始前,我又一次握住了那隻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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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要什麼?”
“……我想要……一個人……”
“……或者……殺光所有人……”
並不是我寫的,而是止息寫的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