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馬被長槍搠倒，重重地撞進地裡，士兵在速度和重量的雙重打擊下，被甩上天空，鮮血揮灑如雨，屍體支離破碎。子虛的騎兵成片成片地倒下，後面的騎兵越過前面變成屏障的屍體，繼續往前衝；禁衛軍的盾牌像布片一樣一層一層地被騎兵的利刃撕開，後面的禁衛軍仍然是不顧一切地撲上去阻擋踏向自己的，停不下來的戰馬。刀光劍影，血雨腥風，都在交錯著彈一曲死亡的樂章，繪一幅人間的地獄。
慘烈的激戰進行了數個小時，人的屍體和馬的屍體堆出一道細細的長牆。漸紅的陽光，斜照在傷痕的大地上，滿目的蒼涼，聽不到死人的呻吟。金數度突破禁衛軍的防線，還曾將長矛投擲到漢斯的戰車前，但是都不能徹底擊潰禁衛軍的防線，由於子虛騎兵三個波次，從未見過的大規模正面衝鋒戰術，漢斯根本無法包圍子虛的軍隊，只能勉力支撐。激戰到下午，伊凡不得不將大部分的軍隊從正面撤回，重整旗鼓，漢斯也不敢出擊，只能重新鞏固戰線。
“提督我們的左翼高地已經被敵人攻破！第三禁衛軍團只有五百多人了。”
“第六兵團已經被敵人分割！他們請求支援。”
“正面還有多少人？”
“不到一萬五千人，第二禁衛軍團長已經戰死！”
壞消息一個又一個地傳來，但是漢斯仍然像一塊磐石一樣站在戰車上。不過他的嘴唇已經白了，兩翼幾乎全部被伊凡佔領，子虛的軍隊從四面八方把他包圍，而禁衛軍的騎兵幾乎損失殆盡，更有甚者，部分在後方的傷兵看到子虛白色的旗幟便往森林裡面跑，至於漢斯身後的幾名拜月主教早就安排好逃離的馬匹，他們認為漢斯已經完蛋了。
“不支援，殘兵向後收縮，全面加固中央陣型，讓長槍兵居前！”
漢斯咬著牙，做最後的博弈，他抬頭看了看天空中的太陽，已經向西邊倒下很多了。
“提督。”
副將悄悄地在漢斯身邊低語。
“北方軍團還沒有蹤影。”
漢斯的心彷彿被劍猛刺一下，閉上了眼睛。
“如果我們戰敗，由你指揮軍團向聖羅撤退，克勞狄主教會從聖羅派兵支援的。”
“那提督怎麼辦？”
“我？”漢斯嘆了一口氣：“我將自裁，不是為了別的，只是不想看到伊凡勝利的臉。”
此時，另一側的高地上，伊凡表現出了不正常的不安和激動，坐也坐不住，不停地在大纛下面走來走去，向
著戰場地方向看了又看。
“陛下，肯將軍已經攻克了右翼，但是沒有能全殲敵人，他們撤往了中央高地。”
“讓他們原地待命。”
“是，陛下。”
“陛下，蘇將軍切斷了左翼高地與中央高地之間的聯絡，向陛下請求援軍以攻克左翼高地。”
“不需要，讓他堅守，只要不讓左翼高地的敵人下山就好。”
“是，陛下。”
“陛下，第三步兵團在撤回途中被截擊，全軍覆沒了。”
“知道了，知道了。”
伊凡聽著一個又一個或好或壞的訊息，心裡的急躁之火就像被扔進了一根又一根木柴，這些他都不關心，而是把目光放在西面什麼都沒有的地平線上，焦急地等待一個小如螞蟻般的黑點。只是他似乎沒有先前飲馬川會戰的那種沉著和冷靜，也許因為在他的對面不再是一位蒙著面紗的美女，也許是因為他在等待的是一位蒙著面紗的猜不透的美女。
“陛下，看那邊，那團塵土。”
“在哪！”
伊凡聽見聲音就猛地轉過眼睛，只看見被陽光染成紅色的山坡頂上揚起赤色的塵土，塵土很細小，如同削薄了的蜘蛛絲，但是伊凡憑藉著他靈敏的戰爭嗅覺，還是發現了在遠處，定有一個龐大的軍團在行軍，塵土漫天。
“是阿特米西婭，是一萬多薩哈拉丁盟軍，贏了！”伊凡激動地朝空中揮了一拳。
“陛下！是喬將軍回來了。”
“哦！該死的。喬，你怎麼就不能自己把這個好消息給朕帶來呢？”
伊凡輕鬆地揮了揮手上的馬鞭，邁開步子走出去迎接喬和她的部署，但是當伊凡看到喬臉上凝重的表情時，步子慢了下來。
“陛下，我們沒有能夠聯絡到阿特米西婭的軍隊，來的是瑞帕布蘭克的軍團，北方軍團，有一萬多人。”
“不不，不會的。”伊凡瞬間白了下來：“該死的，怎麼都不停朕的話。”
“陛下。”伊凡的預備隊將軍凱也走了上來，頓了頓平靜地說道：“臣覺得，皇后殿下。”
“說！”
伊凡轉過來半個冰刃一樣的側臉，眼神直剜進凱的心臟。
凱趕緊低下頭去，等了兩下抬起頭來說道：“臣覺得，皇后殿下。不，是薩哈拉丁，雖然在名義上與帝國是盟國關係，但是他們是不會願意長久地隸從於帝國。按照預定計劃，薩哈拉丁的援軍應該早就抵達戰場了。那麼一旦薩哈拉丁援軍故意不到，我們在這裡戰敗，薩哈拉丁就能夠脫離我們的挾制。”
伊凡聽完之後，一語不發，緊咬著嘴唇，手指頭摳著馬鞭，在馬鞭上摳出一道深深的刻痕。
“臣也覺得。”喬緊跟著進言：“我們的斥候一路尋找薩哈拉丁的軍隊，他們根本就不在預定的路線上，先不管任何原因，我們現在的局勢很危險，北方軍團有一萬五千人，如果兩面夾擊，我軍必敗。”
“臣附議。”凱鄭重地行了一個軍禮：“我們應該迅速發動一次騎兵佯攻，然後趁這個機會收縮兵力，立刻撤出戰場。”
伊凡回頭瞟了一眼戰場，馬上走回到沙盤前面，先前預定好的幾條撤退線路馬上就浮現腦海，如果現在撤離戰場，萬無一失。但是他無論如何不願意在這個時候承認失敗，更無論如何不願意相信阿特米西婭會在這個時候背叛於他。伊凡心亂如麻，極其希望有人站出來提出繼續進攻的建議，又不得不安排參謀部署撤退。
“陛下，請聽我一言。”小風在這時大膽地站到了伊凡的面前，道：“這時候造成的裂痕，以後就再也不能修補了。”
伊凡聽到這句話，就立刻停止了安排，用一張帶著刀刃的臉看著小風：“你懂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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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不能猶豫。”
“對，必須馬上決斷。”
凱和喬都看出伊凡心有猶豫，伊凡猶豫一刻就是把帝國往懸崖上推一刻，必須把他的意識從天平的一端拉回來。
“朕知道，命令金率領騎兵向漢斯的中央陣地，發動一次...”伊凡突然沒了聲音，呼吸在身體裡面旋轉，還有改變的機會。他再次往對面的山頭望去，在他的眼睛裡，把不可能看到的漢斯看得清清楚楚。微笑，永遠輕蔑的微笑，帶著這世界上最可怕的毒藥，伊凡看到了笑的後面是什麼，是人心。再往西邊望去，那一團團紅色的塵土不是他要等待的東西，他看得到他等待的東西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