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日，高陽，暖烘烘的。
瑞雪已過，年終將至。
此時已不乏過年的熱鬧氣息了，尋常人家多是盼著幾日後的大年夜，多是放下手中的忙碌活兒，在這一年到頭最後幾日中好好歇歇，順道挑選些便宜年貨。
“嘻嘻嘻嘻。”
“哈哈哈。”
“來追我呀。”
“有本事站住別跑！”
徐七側身躲開這些個跑的飛快的孩子，大約都是七八歲的模樣，小男孩留著光頭一隻辮，女孩兒兩隻小馬尾在跑動中甩來甩去，不勝活潑。
不知道是誰家的孩子跑出來，居然放任當著街如此跑鬧，也不怕誤撞上些壞事兒。
“想壞了，都是鄰里相處著的，哪來的壞事，就算互看不順眼又能對小孩發怎樣。”徐七放鬆身心，在這不算熱鬧也不至於冷寂的街上渡著步子，享受著初日暖陽，品味滿街的早食噴香——只是品味而已，吃的話徐七可是吃不下去了，方才已經兩碗餛飩一籠蒸包下肚了，那蒸包還真算是便宜，一口下去全是油，肉雖不多卻也剛好不膩味，一籠十個，每個都有手掌大小，再加上兩碗蔥花餛飩，才收十五文。
“這可比酒樓裡的菜好吃多了，實惠多了。”
“怪不得酒樓裡頭人少，哪個江湖人會傻到放任便宜美味不吃，非要去花大價錢受罪？”
“江湖人喲，精打細算，精打細算……”
徐七打了個哈欠，卻只是打哈欠的功夫，這條小街上又起了事兒了：
——啪！
好響亮的一巴掌！
緊隨其後的是毫無收斂的大罵：“哪裡跑出來的野崽子，你大爺的新袍子就這麼給你弄髒了，呸！快把你老爹老媽叫來，給小爺我跪下磕頭賠罪！”
不過七八歲的娃兒顯然是被這一巴掌大懵了，再加上後頭的罵聲少許也聽得懂，居然打著顫不敢說話更不敢動，只是癟著小嘴兒，強忍住在眼眶中打轉的淚花。
“小公子，你這也太過分了，這……”
——啪！
又是一巴掌。
緊隨其後的是輕蔑的言語：“老家夥不早點準備好棺材躺進去，還想來多管閒事？不知道什麼時候不走運雙腿一蹬死了，真他娘晦氣！”
老人同樣是被一巴掌打懵過去，卻是很快發應過來，低著頭走開了去——徐七是這麼以為的。
卻沒想到的是老人走近了那傻傻站在原地的娃兒。
“沒事哈，沒事哈，咱不怕，不怕……”老人言語有些顫抖，單薄的身子骨單薄的衣物在此刻的冬寒下也有些瑟瑟發抖，盡著全力說著可能連她自己都不信的話，用來安慰與他毫無關系的孩子。
當然，這樣的場景放在當下，是不可能持續的久的。
——因為啊，總有那麼些不長眼的傢伙，仗著些什麼就四處撒野的傢伙。
“一老一小想是翻天，也不看看本公子是誰，也不好好注意注意這座城是誰說了算，娘的真是晦氣，今天你們要是想兜著走……”
“真是連畜生都不如呢。”徐七晃晃頭，轉身走開，走離這片人愈加多起來，卻再沒有感隨便摻和進去的人群。
身邊急匆匆跑過一個男人和婦人，看上去像是夫妻，看年紀剛好是那小孩的爹孃，徐七放慢了腳步，聽著後頭的那些動靜。
“蕭…蕭大公子，是我們家孩子不懂事，衝撞了您，全是我們管教無方……”
“你們有資格站著說話嗎？”
——噗通！
——噗通！
“蕭大公子，是我們的錯，您的衣服我們賠一定賠……”
“那這老家夥呢？”
“這…我們不認識……”
“好，來人吶，把這老家夥打一頓，別打死，打死自己負責去，還有你們，不要你們多，三日之內，十兩，送到蕭府上，不然的話…哼哼。滾開滾開，本大公子還急著去青樓看我的凰花妹妹呢。”
徐七頓了頓腳步，走了，走遠了。
這場冬日，臘雪都凍不死太多人，可惜啊，塵世間人情冷暖的冰凍三尺，早已非一日之寒了。
徐七不是不想做陳惡揚善的大俠，可是他知道，如果沒有足夠的背景勢力是不可能輕輕鬆鬆做成大俠的，冒然去做尋常百姓眼中的大俠，就會成為那些名門正派口中的大盜、惡賊，做的終將是沒有多少用處，這樣的方式，根本救不了多少人，更何況這世上不是靠“大俠”來救人，不是靠“僧人”來濟世，若是世人不自救，這一切都沒什麼用處。
徐七不會去做什麼大俠，因為大俠是不殺人的。
徐七殺過人了，還不少。
半年多前的五人，前段時日的三封信三個人，以及昨天發現的鬼鬼祟祟跟隨的兩人也被引出城外弄死了。
“十條人命了，也沒什麼太大感觸了。因為他們該死所以心不懷愧疚嗎？八成是這樣的，也還不錯，忍一忍弄死了十個，至少間接的救了幾十上百乃至幾百人。”
“可惜今晚又要不安生了，還是先回客棧看一看蠢驢餓死了沒，睡一覺晚上幹活，真是的…非要我撞上這種事情，要是眼不見也就懶的去注意了，這種當街狂妄為惡的傢伙，就是欠打啊。叫什麼來著，哦對，蕭府。”
蕭大公子很愜意。
昨日被老爹罵了幾句，今日當街洩了火，讓那小家夥和他爹孃跪下來磕頭道歉，嘖……還真是蠻解氣的，那老家夥就是不肯跪，給自家丁打了個半死，不過還好沒直接弄死，不然就麻煩了。
“酒足飯飽，愜意、愜意啊。”蕭大公子坐在院中石凳上，屁股下墊著溫軟的狐毛墊，院中的四五個石燈剛讓人換上新蠟芯，還算是幽亮有意境。
旁邊石桌上頭擺放好了溫爐，有酒有茶，隨心所選。
蕭大公子總算是親自動了回手，溫了杯桃花酒，捧在手上，慢飲一兩口。
“哈…愜意，舒坦。這時候就該要吟詩一兩首來襯當下景了，什麼好呢……”
“當街放肆三人跪，一言令下欺人老，如今酒足飯飽後，一杯熱酒一柄刀。這怎樣？”
蕭大公子嚇得不輕。
蕭大公子在發抖。
蕭大公子看到了什麼人？
幽幽夜色下，一個人，慘白的面具，手上一柄刀，一壺酒。
這壺酒是蕭大公子方才溫好的桃花酒。
“你……”
“別問什麼你是誰，你要幹什麼的了，也別大喊大叫，我這人很低調的，你想知道就閉上嘴，聽我說完，要是我心情好說不能定還可以讓你喝不下兜著走。”
蕭大公子一愣一愣的，張大了嘴。
“我是誰這事第一個解答的問題，我不會告訴你我是誰，你沒瞧見我戴著面具嗎，要是會讓你知道我是誰還戴什麼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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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嘛第二個問題，要幹什麼——你看我手上有什麼？一柄刀一壺酒，哦…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