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大道又如何?不過一瓢無根水。”
“我願此生盡逍遙,不念大道記初心喲~”
一破袍老道士走在街上,對他人投來的怪異目光視而不見,高聲唱著。
原本是不會經過任何大小城,或是村莊的,老頭這樣說過。
可是好不容易從綠得噁心的竹林深處逃出,就到了這座城。
城門城牆不大,不闊,卻給徐七一種回到家的感覺。
徐七覺得要是再有半月到不了城,做不了梳洗,肯定要被尋常人家當做是妖怪了。
兩人差點被當做流民“被禁止”入城。
可能是見到兩隻通體透白的雪貂,誤以為是什麼大人物故意扮成的,才被放入城中。
怪不得老頭之前非要用僅剩的一丁點水,強行給倆個髒兮兮的小家夥洗淨。
比老人矮了小半個頭的徐七躲在老人身後牽著驢。總覺得可以擋去前方直射而來的目光,讓心底的羞愧少一些。
甚至覺得,曾遇到城衛的刁難也不是很令人難堪了。
街上不乏眾多的回頭人,都是被他們的扮相驚訝到了。也有司空見慣了的,懶得投來一束目光。
冬日裡,街上的人不多,似乎都蜷縮在家中圍著火爐。
徐七年少時,未曾覺得冬天代表嚴寒,甚至於天天祈求龍王爺能讓天氣變得冷一些,自然是因為娘跟他描述過大雪紛飛,孩童打雪仗的情景,心馳神往。
娘還無意間說過:
“這邊的冬天一點也不冷啊。”
那時徐七才七歲,就從那時起,經常祈求再冷一些再冷一些。
“娘,今天是不是很冷了?”
“是啊,快去多添兩件衣物。”
“娘,我沒有其他的衣物了。”
“那就別添了,反正也不冷。”
“娘,那會不會下雪?”
“呆子,不冷怎麼會下雪呢?”婦人這般說著,本是和藹的語句從她嘴中脫出,便是多了罵人的味道。
“您,您剛才不是說,說天氣冷叫我添衣服?”徐七畏畏縮縮地說著,聲音到後來越來越小。
而一隻柔軟的手貼到他的額前,發現並沒有發燙,便是順手一推,年幼的徐七差點一屁股墩子摔地上。
“煩死老孃了。死傢伙死哪去了,還不好好照顧你兒子!”對著正巧進入院子的爹當頭大罵。
“消消氣消消氣。”男子笑眯眯地討好道。
而後給小徐七使了個顏色,機靈的小家夥一下竄了出去。
“我這個做娘的……是不是太狠了。”婦人見小徐七跑得沒影兒了,才算是恢復了平靜。
“怎麼會?這小子該罵,該打,就是我的性子你也知道,罵不出口的。”
“也是。”婦人理所當然地說道。
這僅僅是第一次。
還有更為簡練的結果:
“娘,今天冷不冷啊?”
“不冷。”
“真的嗎?”徐七可憐兮兮的表情讓人心生憐憫。
“想問什麼,直說。”
“會不會下雪呢?”
“滾!”這僅僅是第二次。
還有更為簡練的結果:
“娘,我覺得今天好冷啊。”
“衣服都還沒縫好,一邊去。”
“這天氣會不會下雪呢。”
“滾!”這僅僅是第三次。
“娘,他們說今天好冷。”
“滾!”再者,夜深,她挑著燈給自家的孩子補著最後一件能穿的衣裳。不像村裡其他家的瘋孩子,徐七從小就很文靜,時常發呆,衣服破的原因不是因為他野,是因為其他的瘋孩子們很野。
“娘。”
“滾!”門正開啟一條縫,又立刻合上。
婦人心疼地揉了揉食指,哼哼道:“開門也不吱一聲。”
針刺到了手上。
再是以後,婦人見到徐七一次,就會下意識地說:“滾。”
不明是非的鄰里,倒是以為徐七家中出了什麼大事。
似乎到了自己十二歲那年才改過來。
徐七躺在舒適的木桶裡,溫水包裹著身體極為舒暢,而且還是香香的。
“老夫看你小子是傻了。”老頭學著老夫子搖頭晃腦感嘆道。
“去你的。”
“這根本不是你所言的浴桶,分明是腳桶。”
“有這麼大的腳桶?”
“非也,你看你只能坐著而不能全身浸入。”
“是我不願意,你管我?”
“非也,你全身蜷縮進去水就要漫出來了。”
“是水不小心加得多了而已。”
“孺子不可教也!”
“那你還教我練武?”
老頭也說不過徐七,只得笑呵呵地一掌揮下,拍在徐七裸在外的背上。
徐七鞠了一手掌的水,就朝著老頭撒了出去。
“嘿,你小子敢動手!”
“來而不往非禮也。”
“也學得書生話頭了。”
“耳擼目染。”
“呸!是耳濡目染。”
“呸!本少所言何須汝重複?”
“呸!你是哪家的大少?”
“天水州徐家大少爺!”
“呸!你小子說屁話不打草稿!”
“你放屁還要打草稿?”
“呸!”
“呸!”
一老一少吵吵嚷嚷。
兩隻雪白貂兒只是趴在床鋪上,又睡了。
老頭過,這由天地孕育的小家夥是剛出生不久,也不知為何與其母失散,再是認得他作主,絕對是當世僅有。天地孕育?難道是從石頭裡蹦出來的?跟幾千年前的美猴王一樣?呸!
徐七隻覺得這倆貨就是普通小貂罷了,還是與掌櫃的閒聊中才知道自己的兩隻小家夥是雪貂。
長得像雪貂的小貂……
原先入城時,徐七是打算藏著小家夥們,老頭說的幾千兩黃金的一隻的小貂,萬一給絕世高手或者殺人不眨眼的魔頭認出來的話,肯定是死的很慘。
“哪來的那麼多絕世高手和魔頭?你以為以他們的身份有空在大街上逛來逛去的嗎?”
“高手得帶領身後的人走向巔峰,亦或是跟隨其他的高手組成門派,江湖人中是有少數的身不由己,可是武林人絕對沒有一個可以脫逃出吃人的漩渦的。”
似懂非懂,徐七也就問了一句:“你不是也是高手嗎?”
然後老頭子就憋了一路的氣。
不知為何,徐七看到了落寞,肯定是錯覺,自己的眼力怎麼可能這麼厲害。
城中一老道,扛著把大旗:
“神機妙算可通天,摸骨望氣知半生。”
倒是出眾的算命幡了,想想江湖算命老道中也沒幾個有創意的,大約都是“神機妙算”“摸骨算命”之類的幾個大字罷了,寫得太深奧尋常人反倒看不懂的。
路人都是無視了這個裝神弄鬼的傢伙,也就只有那些親人重病,家道中落,失去理智的傻人會信算命先生的。
也許還有哪些生活不如意的傢伙,也許……還有那些邊關將士,距家千里,願意花幾文算算家中親人孩子的狀況,這麼說來……也許還有很多的異鄉遊子會勉強一信了,或許還有更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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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道破破的藍外白底道士衣衫一看就是擋不住入骨的寒風,風迎面吹來,常是渾身一顫。
掐著手指,口中唸唸有詞。
“一生一世皆斷腸,一人稱王萬人枯骨。”
“不對。”老道皺起了眉頭。
“千般萬般皆成空,隱退江湖不世中。”
“誒?似乎還不對。”老道有些跳腳的衝動。
“此般人,身在亂世必亡,生於福地必……”
彷彿是詞窮,又是停了下來。
“半世輕鬆得意,半世傷痛欲亡。”
“這倒是不錯,可需得老道拜訪拜訪了。”
老道一路自言自語,扛著的算命幡斜在一邊,使得不寬的小街更加難走。
不乏抱怨聲在四下響起。
老道卻是又聾又瞎了一般不以為意。
“笑談出海訪仙人,不如江湖算天道。”
老道的聲音迴盪在原地,過往的人莫名地停下腳步發了呆,許久才清醒過來,皆以為是中了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