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第一章】
江湖偌大，若是有一個江湖人消失了兩三年，也是沒有人會發覺到的。
沒有誰會閒來無事記住這些無用、過時的東西。
沒有誰會放在心上。
這便是江湖的規矩，江湖的規律——若你不能保持一段時間的風頭大盛，僅僅是一舉成名遁世出，那是毫無用處的，甚至連成為江湖人茶餘飯後的閒談話頭都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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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雪，今朝的瑞雪落得紛紛揚揚，片片大如鬥，洋洋灑灑天地間。
天地，皆白。
今年的瑞雪不只是漂亮，相比之往年不知冷了多少，至少說，往年能在瑞雪來到時候罵一兩句：“賊老天，真暖和！”的傢伙們，今年這場雪來之後，早已發不出聲了。今年的瑞雪來的極晚，卻是來後就無聲無息帶走了不知多少老翁老媼，和那破陋屋簷下的可憐人。
世間人何人不可憐？興許真沒有那自在坐於龍椅上的傢伙想象中的那麼多。
“盛世數百年，王朝數代，結果如何？”
街頭出現了一人，這一人看上去沒有身長七尺，沒有雄壯如牛，這人看上去只是個普普通通的傢伙，實在是找不出他的身上有什麼出眾的地方。
可街的這一頭，卻有八人早早等著了，八人皆是身長七尺，八人皆是雄壯如牛，這八人看上去就不是什麼善茬子，實在是讓人看了就感覺心頭顫顫。
雪落無聲，滿街早已白，無論是街上的庭院外牆還是無葉枯樹，都已雪白。
八人肩頭沾了一層薄薄的銀霜。
再看向那緩步而來的傢伙，依舊是不慌不忙，微微低著頭似乎在數著步數，神遊天外，似乎從頭到尾未曾發現過在他面前不遠處早已有八個壯漢在“恭候”著了。
——吱。
——吱。
——吱。
那家夥一步又一步緩緩邁出，踩在雪上，在這靜悄悄的雪落中顯得無比清晰。
而這一步一步，似乎踩在他們身上，這一聲一聲響，似乎響在他們心頭。八個壯漢在流著汗，他們不是一無所知，這年頭已經很少有人會接一無所知的活兒了。
眼前這逐漸接近的傢伙，來歷可不一般。
五月前，剛入秋，迎著秋風蕭瑟，出馬州南邊一處城，城裡的王三貴，在秋日大早收到一封信，信中夾著一張白紙，紙上僅有一個字——“壹”，還夾了片如血色般的楓葉。王三貴是當地有名的惡霸，就是江湖故事中常出現的惡霸，可惜他這樣的惡霸卻不會引來什麼大俠除惡揚善，王三貴倒是結識不少“大俠”，為什麼？因為他有權有勢，當城的郡守是王三貴小妾的叔叔，王三貴又在早年憑藉著京城與西域走商賺來不少真金白銀……總之，王三貴對於這種莫名其妙的事兒很是不以為意。就在那入秋時節，霜葉紅於二月花的時節，那晚，王三貴被人發現死在茅房裡頭，一刀斃命。
三月前，泗水黃安城，同樣的人物嵩松——為人齷齪，手掌權勢，憑藉著手權做的淨是些霸女搶親之事。秋意漸散，將近入冬的那一日晨，一封信。流傳說信上只一字——“貳”，同樣夾了片楓葉，發黑發軟的楓葉。那時候，自然是沒人回在意到這出馬那邊的事兒，自然是未曾發覺其中聯絡。於是那晚，泗水黃安城，當地的縣令嵩松死了，死在自家後廚，一刀斃命。
出馬和泗水相鄰，上頭夾在中間的就是京城——此二事流傳在江湖上，流傳入京城，自然有京城中的大閒人捕風捉影之後，發覺其中的神似與聯絡。
只可惜，事不過三，必然不會引起太多關注。
而此時，今日，林奇正坐在府邸的大堂中，屁股下的黃花木太師椅今日感覺也是硬邦邦的難受的要命。
——如果只是難受那就好了，如果只是難受，那還不至於要了命。
昨日，林奇還不知道有關這封信，這兩件事的任何一點。
此時，林奇已經將那從江湖客地方買來整理好的紙張翻看了一遍又一遍，甚至已經熟記於心。
起初，再從下人地方聽來這等江湖謠傳，林奇是不以為意的，然而在重複確認了這幾頁紙上寫的東西的真實性之後，林奇慌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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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雪是將近黃昏的時候才飄起來的，而林奇早已在午後不久就安排好了外頭的事兒——林奇派人去酒樓找些江湖人，派人去城裡武館鏢局找些人，然而那下人嘴收不住，將事情原委交代完後，那後者的武館和鏢局就沒人敢摻和進來了，也幸虧的運氣好遇上了那八人，八人在江湖中還是小有名氣的，在前些月的天水州論武會上還憑藉著那一身蠻力奪得了些許名氣。
外頭的雪越飄越大，今年的瑞雪來的兇，來的晚，大概這場雪過後，就是來年春了吧？
雪愈寒，人愈怕。
林奇搓著手，口中念念不休：
“就看這八人是不是像看上去那麼禁用了，好歹也是有了準備不會像前頭那兩人一樣死的不明不白……”
“哼！武館王老家夥，還有鏢局那不知天高地厚的黃小鏢頭，置身事外是吧？媽的等老子度過這劫，不叫你們知道在這城裡是誰說了算，不叫你們悔得腸子都青了……”
“你大概沒有這個機會了吧。”
林奇突然轉過身，瞪大了眼，嘴張的老大卻發不出一點兒聲音。
“在下白麵，多多指教。”
這是林奇在這輩子聽到的最後一句，柳葉刀撫過他的喉，林奇仰面朝天重重地摔在地上，後腦勺與石面相撞：
——嘭！
好大一聲響，讓聽者都替其覺得痛感十足，可惜林奇自己沒有那麼好運氣去感受此了……
血汩汩流出，口一張一合，瞪大的眼眶中眼珠像是要破眶而出。
林奇死了，在這場本該於他毫無關系的“瑞雪”之夜。
瑞雪迎豐年，今年的瑞雪這座泗水的小城死的人不多，卻足以保障來年的收成和尋常人家的生活好上很多了。
街上的八人齊齊望著府門，府門口那戴著白麵的傢伙，在半柱香之前從八人眼前突然消失的傢伙現如今竟然從府中悠閒走出。
——吱。
——吱。
——吱。
那家夥一步又一步緩緩邁出，踩在雪上，在這靜悄悄的雪落中顯得無比清晰。
八人誰也不敢動，誰也不敢說什麼。
他們看見了那家夥手中提著的柳葉刀，和刀面上低落的鮮血。
血愈冷，人愈懼。
——吱。
——吱。
——吱。
徐七慢悠悠地走遠了，聽著靴子踩在厚厚雪上的吱吱聲。
徐七突然想起踏雪無痕的輕功，這輕功估摸著是不會有什麼聲響的吧？
那該是有多無趣啊？雪中行，不就是這吱吱聲，才讓行路人不覺得苦悶的嗎？
難道不是嗎？
伸手拍掉肩頭的雪，卻總也拍不乾淨，在這場鋪天蓋的大雪中，又怎能拍的乾淨？
……
次日，一條小道消息擴散入江湖：
一個白色面具的傢伙，寄信只有一字的傢伙，又殺了一人，還是在荒山八莽的眼皮子底下。
於是有人開始注意這個傢伙了，那麼該叫這傢伙什麼？總不能這傢伙那家夥的叫……有人說：“不如就叫其白麵吧？”
PS:白麵出世，第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