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第二章】
君子者，為人謙和，如若淨蓮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遠益清亭亭淨植。
君子者，如若是也。
於人前，謙謙和之。
於身後，堂堂正直。
可這世上，哪來那樣多的謙謙君子？
多的是沽名釣譽之徒，背後所做的事情才是叫人不齒。
“對…對不起！”少年髒兮兮的臉覆上了惶恐的表情，兩隻髒兮兮的小手不停地在衣衫上胡亂抹著，本就縫縫補補洗得發白的舊衣更是添了幾分慘淡模樣。少年方才沿街乞討，卻不小心撞上了這位大爺，高高瘦瘦，渾身上下的衣物透露出土財主的模樣：手上整整三圈物件，一條佛鏈、一條金鍊、一隻玉鐲。白色主調的袍子更是曼布著閃閃的金紋，像是盤繞的金龍，更像是長蛇吐信。靴子鋥亮鋥亮的，像是剛上的蠟，剛擦了牛油。
乞兒少年面前站著的是一身財味的男子，雖說沒有凸起的大肚子和滿臉的肥肉，此刻卻是滿臉兇色，扯住少年的衣，用力之猛甚至是將少年乞兒瘦弱的身子微微提起，對著自己身上指著吼道：“對不起？”原來是那白色的袍子和華美的金紋上多了髒兮兮的黑手印，這模樣就是形同說是一鍋粥裡一坨屎都不為過，少年本想著向這位大爺討要點碎銀兩，那是抵得過自己半月乞討得來的錢財了，可意外之事便說來就來，他自己都未曾注意到路邊的凹凸不平的地，措不及防絆倒之下，整個人撲在了衣錦華貴的男子身上，一手的油髒全抹在了長袍上頭。
“大，大爺饒過我，是…是我有眼無珠，走路不看路…我，我不是故意的，只是想討點碎銀兩，我…我還有個妹妹……”
“別給你大爺哭訴，今個我就把話撂這兒了，你小子要是不湊足了錢賠我這一身衣裳，就把你送官府裡去關上十天半個月的！”男子火爆脾氣，對於乞兒少年的瑟瑟發抖喝可憐模樣，絲毫不放入心中，只關注著自己的衣裳乾淨與否，更不會在乎如果將這少年送入牢中是否有人會贖他，他口中提及的妹妹如何熬的下去之類。這都與他無關。男子鬆開了手，滿臉嫌惡的表情，更是從內衫掏出了布巾擦手，似是嫌棄這少年洗得發白的衣物是有多麼的髒。“五十兩，不二價！”
“可，可我，哪來的那麼多錢…大爺行行好，放過我，放過我。”乞兒少年眼眶湧出了淚，像是要就此跪下懇求。
站在他身前的男子像是更嫌棄少年的跪求，閃開身，一腳踹在了少年的膝上，吃痛之下，少年連跪都跪不得。
“跪？要是想跪，你大可以去廟裡求神拜佛的磕幾百上千個響頭，順帶著捐幾百兩的香火錢，看看那神仙大佛會不會顯靈來幫你，不過今日是沒人幫你，沒錢就把你送官府！”男人厲聲罵道，“老子新買的這件袍子就要六十兩，這麼就給你這小混蛋敗髒了，拿不出錢來就叫你去牢裡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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乞兒少年聽得愣了。六十兩！他每日每夜的乞討，撿些還可以用的東西賣賣，整天下來也不過幾十文錢，整月下來也沒有半兩銀子，六十兩，就是只叫他還五十兩，也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少年還帶著自己的妹妹，從小兄妹無爹無娘，一點積蓄也沒有，每天好不容易弄來的銅板都是要買些吃的，勉強能買夠兩人吃的餅，從記事起多少年下來一直如此，若是狀況不好甚至要與那野狗野貓爭食，從小生得一副骨瘦如材的身子。
現如今，就是讓他拿出十兩的銀子，他也是拿不出來的。乞兒少年可算是見慣了人情冷暖，可大多都是耐耐便過去的事情，如今的要麼換錢要麼坐牢的事情還真沒碰上過，就是讓這人打自己一頓洩氣他也是肯的。可是此人看上去就沒有打自己的興趣。
爭執間，也是有了三兩的旁觀人，對著乞兒和男人指指點點，他們自然熟這乞兒，大小就在城裡討食為生，還帶了個病多體弱的妹妹，好生的可憐……可再怎麼指指點點，他們也不會上前一步，攪渾水是個正常人都不會去做的。
可就有那麼一種人會做，非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大俠，而是為人君子風度翩翩之人——“可否，容在下說上兩句。”
“哦？”男人對於這橫插一腳的公子打扮的年輕人產生了興趣，“難不成這小乞兒與你有關係？”
“並無干係。”
“那為何如此多事？”
“江湖尚有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莽夫，在下可是怕你的尊貴嬌軀給哪個看不下去的江湖人傷了害了。”年輕公子言語間犀利如刀。
“這就可不勞費心了，我與這小乞兒的事情很簡單，要麼賠錢要麼送去衙門。”
“敢問你這衣物價值幾何，要乞兒賠幾何？”
“告訴了你，難不成你替他賠？”男子冷冷一笑，“想出風頭可真找錯地方了，我這衣物可是上好的金絲和白帛，一針一線都是銀子，買來穿了不過半月，此衣物不可水洗，若是染上了髒便棄置之，六十兩卻只叫這小家夥賠五十兩，你說如何？”
年輕公子笑了笑，搖了搖頭，道：“不可不可。”
“有何不可？”
年輕公子將手中的摺扇開啟，輕搖，悠悠然道：“確實如此，在下有一友，同你一模一樣的衣袍，不過三十兩銀子買來，更不是什麼白帛，水洗毫無干係，就算是白帛金絲，同樣可送去晉商布莊，他們那兒買的衣物從來都是無需一文銀便可代洗，你卻憑著一口大話叫這少年乞兒吃虧，還想行空手套白狼之事，又是如何？”
“好生犀利的言辭，那你說該當如何？”男人語氣不善，卻又像是因為被揭開的底而慌張尋求解決之道。
“他道歉也道歉了，求也求了，若是你反過來向他道歉，那我便願意替少年賠出五兩銀子來。”
“不用的不用的！”一旁聽著的少年乞兒連忙道，若是這麼一句道歉便是要花去恩人五兩銀子，他是絕對不肯的。
“哼，這點銀兩可不放在我眼中，後會無期！”男人轉身便是離去，留下如此的一句狠話。
年輕公子總算是露出了安然的笑。
旁看著的路人也是叫好起來：
“好！”
“風度翩翩，真是個君子！”
“三言兩語就幫了大忙，厲害厲害！”
“這年頭就缺這樣的好人！”
……
“謝謝恩人！”少年乞兒滿是感激。
那年輕公子合上扇，轉身便是離去，淡然道：“舉手之勞，無足掛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