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執者好說：寧做一個真小人也不做那偽君子。
殊不知做個小人還需承受天地不容之所在，正可謂站著說話不腰疼。
如此說來，還是做個偽君子好。至少表面上裝的一副正人君子，能受得眾人的贊捧，能成為他人口中常唸叨的君子者，比做那小人受盡譏諷，何不痛快多了？
可又有所不知：費盡口舌去爭論君子與小人之說，卻不明白那偽君子便是真小人披上了一層名叫做“道貌岸然”的外衣罷了。
他是個乞兒，他沒有名字。
他唯一擁有的，就是一個破落的屋子，一個妹妹，以及這座城的每一個角落。
他與妹妹，兩人從小沒了爹孃，在這世上苟延殘喘。小時候吃的是常是撿來的食物，如今才是能勉強靠著討要來的銅板為生。他的記憶中沒有爹孃的模樣，彷彿一生下來便是沒有見過他們，可卻又貨真價實的有這麼個妹妹。他更不知道爹了娘是死了還是不要他們兄妹了，可若不是那毫無印象的爹孃留下的城郊破屋，記憶中唯一一直存在的破屋遮風避雨，兩人恐怕是難以活到今日的。作為兄長，他比她大三歲，不過也才十七，因為從小便是吃一頓餓一頓的緣故，他的身子骨更是比十五歲的女孩還要來的弱不禁風，發育的更是不像是十七歲的模樣。
可是他不在乎，從來不在乎，因為他的妹妹。從小到大，就是讓自己飢一頓飽一頓，也從不會讓妹妹餓上肚子，從小便是將最好的給了這個年小了三歲的妹妹。
他是個乞兒，卻從來沒有偷過搶過，曾因為被人懷疑偷了東西被打了個半死，可終究是忍耐著熬了過去，一瘸一拐上了街繼續行乞。他相信這世間總是好人有好報的，即使他從未做過什麼大好事，但只要不做惡事總不會有惡報找上門來的。當初曾有一位僧人如此對他說過，那僧人自稱是苦行僧，見了他便是寥寥數語道破他的悽慘身世，起初他以為這僧人必定是打了什麼壞主意特地瞭解了一番才找上門來的，可那僧人並非他想象中的那般，不僅照顧了兩人數日，臨走前更是給了他幾十兩的銀子。走前還聽那僧人說，過幾年他和妹妹會碰上大機遇，從此不用再乞討為生……他很感激僧人，同樣對僧人口中所述的“大機遇”萬分的期待，若是能帶著妹妹找上收留兩人的好人家，就是只肯收留妹妹一人也好……就算是沒人來收留他們，光是憑藉著僧人留下來的幾十兩銀子，再加上自己以後去做做小工，總是能像個正常人家舒舒坦坦活下去的。可惜那僧人走後沒過幾天，便是有地痞尋上門來把銀兩搶了個乾乾淨淨，只留下幾粒碎銀。
兩個孩子，沒有任何的能力，就是連洗洗盤子刷刷碗都不會，兩人簡陋的家中只有一口鍋，一個灶臺，兩個破碗一個盆。更不要說瘦弱的他難以做些累活重活了。就是連那些高門府第都不願意要這樣滿身晦氣的童僕，這世間任何的安閒舒適，從來沒有屬於過他們。
少年從未對這世間的一切失去希望，他總覺得，只要能這麼繼續下去，攢些銀兩，就是再苦些再累些，只要熬上個三五年，只要能住上不漏雨的屋子，有乾淨的床褥，那便是世間最幸福的事情。
對了，他的妹妹，是個啞女。
“公子，早跟你說了，那小乞丐家中的女娃長得是那是個水靈，誰知道跟著那小乞丐一同長大，怎就差異如此之大。”賊眉鼠眼的瘦子彎著腰，一笑起來便是露出滿口黃牙，眉目口鼻皺成一團。
公子打扮的年輕人坦然笑道：“做得不錯，把她帶回去弄乾淨了，其他的你都清楚的。”年輕人丟出輕飄飄的一張銀票，也就五十兩，便是從這“買”來了一個小丫頭。
“是是是，小的自然清楚，明白，那小丫頭是個啞巴，隨公子您玩弄的。”賊眉鼠眼的瘦子像是只黃鼠狼，不停的搓著手，生怕萬一說錯了什麼惹得這位公子爺不高興了，拿到手的錢又得像是煮熟的鴨子，就那麼飛了。去年便是有過如此的事情，還差點丟了命。
“啞巴？”年輕公子皺起了眉頭，過了不久也是舒展開來：“那也行，小丫頭要是叫起來難免不給人聽見，啞巴也方便。對了，至於你說的那小乞兒，簡單點別讓他惹事，處理乾淨些。”
“是，爺。別的不說，處理後事這一方面，我最拿手。”
“處理你個鬼的後事，本公子還活的好好的，話能不能說好聽些。”年輕公子一臉莫名其妙，將這猥瑣瘦子踢開去。
賊眉鼠眼的瘦子連忙奔了出去，為了手上沉甸甸的這五十兩銀子，也算是要拼了命的努力，想當年，回回都是數百兩的時候……那是一個風光那是一個舒坦，可惜那人出現以後，擁有的所有全全毀於一旦。“娘的，就是那死白麵，等俺攢足了本錢，去讓老黃牙找幾個真正的高手，哼，就是傾家蕩產，也要叫你痛不欲生，叫你後悔活在這個世上！”
邊是心中想著痛快，眼睛卻長了不自在，急匆匆的就跟人撞在了一起：“誒呦喂哪個不長眼的傢伙，急著投胎嗎趕什麼趕！”
面前是個滿身財味的男子，雖說沒有凸起的大肚子和滿臉的肥肉，此刻卻是滿臉兇色，扯住瘦子的衣，用力之猛甚至是將這猥瑣瘦弱的身子微微提起，吼道：“誰趕著投胎？是誰不長眼！”
不就是嗓門大了點力氣大了點錢財多了點，想當年老子可是對你這樣的傢伙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猥瑣瘦子心中恨恨想道，虎落平陽被犬欺，現如今是實實在在的給人騎到頭上來了，卻也不得不賠出滿臉笑意：“大爺大爺行行好，是小的錯，小的不長眼，小的腦袋被驢踢了。”
面前男子的兇色不減，瘦子也是心裡直打鼓，怕是撞上了硬茬子，到時候再把這幾月賺來的錢全賠乾淨，那可就真永世不得翻身了。卻沒想凶神惡煞的男子忽然露出詭異的笑容：“我看你面熟。”
瘦子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連忙道：“大眾臉大眾臉，大爺小的有眼不識泰山，面生面生，就此給您陪過了，要是有什麼要求儘管提，小的能給的儘量滿足大爺您。”
“啊呸，真噁心，誰要你滿足。”男子放開拽著瘦子衣領的手，在身上擦著，像是沾染上多噁心的東西一般，同樣也是問道：“這麼久不見，你又走上了原本的道子了？現在忙活哪一塊了？”
瘦子懷疑這面生的男子將自己當成了老熟人，便不識破，順杆子往上爬，說道：“當然是，小的現在正忙著給一位公子大爺抓個小丫頭回去瀟灑瀟灑。”
“光天化日強搶民女？”
“不不不，大爺您有所不知，那丫頭只不過是個沒爹沒孃的小乞兒，只有一個乞兒的哥哥比她大三歲，嘖，你可沒見過那小丫頭，就是穿的一身破落，給識貨人一眼看過去，馬上就可以瞧見水靈之處。”
“不錯不錯，有長進了嘛，不像當年一樣不管三七二十一看上了就搶，對不對，狗頭軍師？”
“狗頭軍師，嘿，這稱呼不敢當不敢當……等等，你，你究竟是誰？”賊眉鼠眼的瘦子如今的表情看上去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五官撐大，瞪大如銅鈴般的眼，滿是見了鬼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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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不見，連我都不認得了？好歹你的老大是被我砍去腦袋的，記性怎如此之差？”
“你，你……”驚恐的瘦子大喘著粗氣。
“沒錯，在下，白麵。”滿身財味的男子笑意吟吟，“方才，似乎聽見誰說，叫我痛不欲生，叫我後悔活在這個世上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