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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蜀山,無道(一)

夜色若墨,月色如水,矮坡上的盤根巨樹滿樹枯枝,原本如雪的白花在半月前落盡,等到下個花期又是需要兩月光陰。

他的長髮已三丈有餘,隨意盤在地上,猶如蜿蜒的黑色河流。長髮三丈餘,盤在地上無絲毫亂感,發澤極黑。但從他的髮梢至肩,長髮的源頭已現死灰之色。男子的臉龐極為乾淨,換句話說,可算是相當俊秀,甚至透著份妖異感,平庸的面容或許只因眉心的勾玉顯得出眾。眉心一點白勾玉已徹底變作死灰,黑絲緩慢自淺而出。

身前矮桌上的棋局散亂無章,黑白二子共分十九行十九列的棋盤。若按那世人執子落棋的法子,他甚至下不過任意一位平庸棋手,更別說與那些大國手執字對弈。若不按世人執子落棋的法子,即便是他師傅、京城的麒麟老頭、隱於江湖的某位道士、藏於深巷的封刀疊袍故人……這四人無人可為自己之敵。至於那位深藏宮中的祿大貂寺,他從沒放在眼裡過。

大弦嘈嘈如急雨, 小弦切切如私語。

嘈嘈切切錯雜彈, 大珠小珠落玉盤。

如那琵琶聲,如那珠簾上顆顆粒粒的細潤珠子,琴瑟琵琶聲中奏出的江湖,珠子細線穿織成的盛世,都在他之手落棋的方寸棋盤上。

若論道他如今所為之事,勝過先春秋戰國時候的諸子百家遠矣,那千百萬人難以描繪出的盛世終要靠金戈鐵馬踏碎邊界,終要靠血色羅裙下的刀刃所開闢。他所為之事,與那諸子百家恰恰相反,他以棋盤為天下,以棋子亂天下,他已然可以預見

“仁人之所以為事者,必興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此句乃大秦之前的春秋戰國時期,諸子百家中“墨子”之言。墨子,墨翟。當今天下,墨姓之人極少,他與那墨翟同姓。他也不知順著他的祖脈循循而上,會不會就是當年那位大家墨翟。同姓墨,他卻遠不如先人所思所念所想所為。墨翟心懷天下,他墨孤城卻獨守心城。

他沒有任何的善欲,如同終年無光的幽深山澗,即使有那一絲光亮,也是早被吞噬個徹底。他的世界裡早已是絕對死寂與漆暗,他將自己藏在最深最冷的地方,曾有過的唯一一縷陽光也早在年少時被阻擋個乾淨了。一切人和物皆是他的棋子,隻手移動,天地顫抖,亂世將至。

他下的棋,是往事浮屠,是調動黑白無常為那陰曹地府送去千萬冤魂的差事。所以無人可阻他,無論二十年前,還是二十年後。無論百年前,或是百年後。或許百年後世人傳頌內容皆是白麵行俠江湖之事,但所有人都將謾罵畏懼的,只會是他隻手顛覆的天下盛世數百年。說實在的,此般天下他早就厭煩了。作亂天下的謀略之事,半數因當初的承諾,半數則因為他想要如此做。

“白麵,無論你是否異子,或這天下有多少異子,都無法阻我。”墨孤城道,桌上沏的茶已涼透,甚至都無絲絲縷縷的白煙升騰而出。杯中來回盪漾的枯木茶葉像是一葉小舟,無頭無緒在偌大江面上尋找方向。“這世俗,本就是髒的。”

“你有你的劍,我亦有我的棋。憑一己之力救世人,都是俠客的行徑,俠客是救不了整個天下的。我以盛世當朝天下九州為局,落子之後,尚有萬般修整餘地,而非你所作所為皆靠瞬息間的想法——正因如此,你我的第一次見面,會是在此地,此般境地。”樹下鋪了枕蓆,墨孤城半臥其上,春夜依舊有些寒意,藏在龐大袍子裡的是他瘦弱的身軀,臉上的蒼白之色常年不散。

相比之下,他面前的人更為狼狽。下身黑色的衣物看不出什麼,倒是上身太過狼狽。質地粗糙的白色囚衣滿是刀痕、鞭痕,透過撕裂開的衣物可以看見滿是傷痕結痂的軀體,覆蓋了原本就多的舊傷疤痕,在傷口處浸出的血和膿腥臭無比,血色中泛著濃稠的黃與白。

他被摘去面具,亂髮披肩,雙肩側都被鐵鏈貫穿而過,環繞而扣,眼中滿是散不去的猩紅血絲,接連數日不分晝夜的折磨,足以讓任何一個人到瘋狂的地步。他沒有,即便那雙眼中透著猩紅,但似乎依舊清醒,他便是白麵,他是徐七。低垂著眼瞼,亂髮垂落額前,看不清悲喜。

“陳志,做的有些過了。”墨孤城的聲音中帶著些厭惡的情緒,“我素來厭惡這些打打殺殺,更別提他那套折磨人的手段,我想要見的是白麵,不是眼前這個落魄的囚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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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因他試劍贏過了天下人,卻連白麵未出鞘的刀意都難以承受,這份恥辱,足以讓他將情緒盡數還在白麵身上。”中年男子道。也不知何時他來,坐在桌的另一側,對著墨孤城舉杯,將涼透了的茶水舉杯飲盡。

“‘天下第二劍’也這般名不符其實。”墨孤城道。

“若非留下三位守著,怕是這地兒都要給白麵掀翻了。”中年男子瞥了眼垂頭無動靜的白麵,繼而道:“北上入京接應北蠻子的十二位已入幽州地界,去西域的五位快到敦煌了,至於去八荒的那兩位,順道先去解決殺手閣‘城隍’,再去出海郡見見那位當家的。”

墨孤城打了個哈欠道:“那些老家夥,也就你使喚得動,這些安排也就是推波助瀾的用處,要我說,留著他們在這就行,要是給人找上來還無還手之力……那可就有意思了。”

“陳志把江湖上為首的幾家都整合過,如今也沒有像當年一樣的隱世大派存在,至於退隱山林的那些個老妖怪,一時半會兒也整合不起來,更別提來蜀山道,此時亂世起,也就並川可得安穩平靜。”中年男子道,“要我說,唯一讓我憂心忡忡的便是那無涯子,究竟是敵是友?”

墨孤城道:“是敵非友。”

中年男子頷首道:“我料想亦如此。”

“此般亂世,有他坐擁的人脈財脈以及那偽帝竇浮白富可敵國的遺物,才讓那北蠻子沒了後顧之憂。我算不出他的所欲所求,應不會影響棋局的走向。”墨孤城道,“再有,我要的關於白麵確切身世的訊息,有沒有回覆?”

中年人笑道:“正巧,我來便是要將快馬加鞭剛收到的密信給你,我可未拆封看過一眼。值得一提的是他最初行走江湖時候的師傅,是我們蜀山道馬踏江湖時候的招惹的一位隱世妖怪。幸虧的那時候用著錦衣衛的旗號,即便是有絕處逢生未清除乾淨的,也都將仇恨引向了京城錦衣。”

低垂的眼瞼睜開,靜默無言的狼狽身影忽然顫了顫。

墨孤城並未注意到白麵的輕微反應,一旁的中年男子卻是眯起了眼仔細打量著這道狼狽身影,似乎發覺了什麼有意思的內容。

“也許,對於你白麵來說,那位老妖怪是個禁忌?”中年人試探道。

白麵的呼吸聲變得急促而低沉,忽然抬起的頭露出猙獰的神情,雙目猩紅中帶著瘋癲,像是要掙脫牢籠的野獸般從嗓中傳出低啞的聲音。

墨孤城手中拆開的信紙忽然落下,落在棋盤上,遮住了亂雜的棋局。

墨孤城突然提高了聲音:“你是不是揹著我,讓其中幾位去尋找參天教顯露的蹤跡!你……咳咳……算錯了,徹底算錯了。白麵,異子,這盤棋要亂了。”墨孤城喃喃道,像失心瘋的病人,雙目漸漸失去原本的清明之色,接連不止的咳嗽像是要咳出肺來。

中年人皺眉撿起棋盤上的信紙,忽然凝住了。

信紙上僅寥寥數字:徐青峰後人,參天教餘孽六人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