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公子。他們都是這麼叫他的。
他厭倦這世俗的真真假假，厭倦這寫虛偽謊言，以及不平等的相看。
或許是呆在那人身邊久了，被那股偏執所影響了。
凌是個沒有溫度的人。
那人，流淌著他的血脈的傢伙，曾跪在地上苦苦祈禱，涕泗橫流的樣子看得他噁心。
——既然曾把不過八歲的自己丟在雪山下的破廟裡，既然造就了無情冰冷的凌。
便是有代價的，如同佛門箴言“萬物皆有因與果。”
他屠了整個府邸，或許不能稱為整個，府邸的下人倒是沒被他放在眼中，於是下人們都是活得好好的。
凌的名字是那人給他取的。
“從今日起，你就跟著我吧。”天寒地凍之下，瀕臨死亡的他卻觸控到了那股滲透著寒冷的溫暖。
想來，那時候凍死在天地間也是一個好的結果了，起碼不用這樣的作孽，劍卻染上了不知多少的秋海棠般的溫熱液體。
“你的名字，就叫凌吧。”或許是零，但是他更喜歡凌，如今那人已經無法控制他的言行舉止了，或許吧？
凌不再多想，手腕一抖，摺扇啪地開啟，在這略寒的天氣裡扇了扇，又突兀覺得冷了，按攏扇子。翻身回閣中，轉身時瞥見了後院裡的一抹鮮紅。
閣中琴聲在他聽來，是無趣了許多。
太陽掛上高頭，被雲層擋住，離東海不遠，多了溼潤溫和的清風，閣中的琴音沁人心腑。
紅衣憤憤折下梅枝，那人影已是入了閣中，不復望見。她便用著脆弱枝椏抽打著假山怪石，發洩著怨氣。
許久，停下，望著手中不成樣了的無花禿枝，再看看梅樹枝頭不盡的豔紅花兒，春風來了也將落了，萬花齊放總是趕不上，只能是冬日傲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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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覺著自己的折枝做法傷了樹傷了花兒，她乾脆蹲在地上抽噎起來。
是為了人，還是為了物？
卻不知，那人又是走出閣外，看著蜷縮蹲著的她許久，許久。
“真是個孩子。”他嘆聲道。
他憑著老練在這深巷中尋得一個不錯的客棧歇腳。
徐七所以為的不錯，便是銀兩便宜——至於好壞，只要不同家中的那會時常漏雨的屋子就是行了。
客棧選址也是城中偏遠角落，離那些青樓花樓之花紅柳綠之所是遠了千差地別的地步。
客棧掌櫃說，那些煙火女子都是如同煙火般絢爛一時，過不上舒坦日子的。
徐七是驚訝於這麼一處的客棧掌櫃便有這般不尋常的心態。
“想當年，老頭子我也是流離於煙火中的人啊。”掌櫃的自嘲道。
掌櫃的人至中年，卻也不同老一輩的常有模樣：遵循古時聖人的箴言，藉著各種小事評點天下髒汙……
——就是崇古貶今罷了。
徐七卻沒有注意到，一路走來，也是沒有遇上過那樣的老一輩，無論是老方頭、老頭、老道、老叫花子……
著實令人一驚，年輕人能遇上這般多老一輩的傢伙，還產生了不少的交集。
徐七也並不清楚，人至老年，是纏繞無數氣運的，沉澱一世的氣運皆是環繞於身，當然老頭是個異類。
他尋到了三樓房間，把包裹一把丟在床上，趴在了乾淨又是沾上了點點灰塵的被褥上。
手不自覺地顫抖著，整個人都是顫抖著。
雲淡風輕地提刀斬下活人臂膀，鮮血噴出的那一幕他記得一清二楚。雖是黑夜，月光雖被遮擋，那血雖是漆黑不見紅，卻是他第一次的如此傷人，他卻是無法忘卻。
老頭跟他講過，若是有那麼一天，用刀殺人了，便是停不下來了。
他不知道老頭為什麼會這樣說，卻也知道這不僅僅是警告的隨意言語，老頭的表情依舊歷歷在目。
他沒有問苦行僧人該怎麼解，可能是他神經大條，當初根本沒有感覺到吧？
一個山賊和一個捕快的故事，他沒有弄得清楚，但也知虎毒不食子的道義，沒有說腦袋一熱，彷彿那一刀是在極端冷靜下斬出的。
兩隻小貂也是在路途上玩的疲累了，早早地蜷縮在行囊中睡著了，怕是被窒地難受，特地開了數個小口子。
徐七把臉悶在柔軟被褥中，塞住了耳朵，隔絕開四周本就沒有的噪音。
出雲州中南處。
一處少見的村落——自從諸侯戰亂後，整方天下的城多如牛毛，當初甚至連大大小小的村落都給改成了城池。
小村村頭。
一老道風塵僕僕，一黑衣風塵僕僕。
“老道，你非得繞路來這小破村幹甚，說得好的帶我去西域見美女的呢？”一襲黑衣朝著破衣老道士質問道。
“故人所託故人所託。”老道明顯地敷衍道。
“託你個大頭鬼，不給我一個好的解釋本少爺讓你吃不了兜著走！”黑衣完全沒了當初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樣，朝著老道噴著口水沫子。
“瞧你身後。”老道笑呵呵。
“瞧你個鬼，上一回你就搶了我的銀兩跑，這回我會信你？更不用說本少爺五感靈敏，哪會有人能輕易近我身！”黑衣顯然還在氣頭上，喘著大氣劈頭蓋臉地罵道，順帶著臉不紅心不跳地自誇。
“小家夥，給老家夥讓一讓路。”突兀而又不突兀的一言從身後響起。
黑衣愣了愣，臉色突然緊繃起來，往旁邊一閃，虎視眈眈瞧著兩人。
“老道你是不是戲弄本少爺，想要幹什麼！”黑衣心頭直顫，卻是硬氣道。
突然出現的老頭斜眼看了黑衣一眼，道：“老家夥？你怎麼給收了這麼缺心眼的一個小家夥。”
“老方喲，幾十年沒見沒見得你有多興奮啊！”老道故作傷心道。
“老頭我見到漂亮姑娘才會興奮興奮，你嘛，算了算了。”老方頭揮了揮手。
若是徐七在場定是要驚嚇地無可至極，這村便是他出門遊江湖的.asxs.，這老家夥不用多說，便是老方頭。
看上去精神健碩的短髮有些黑白混淆，短短的絡腮鬍子，尋常人家的相貌，頂多是皺紋相比之尋常老人少了些許。
“見到你個老道士就沒得舒服日子過了，每回都是這樣唉。”老方頭反身入村了，老道屁顛屁顛跟上。
黑衣瞧了瞧，也是屁顛屁顛跟上去。
徐七瞧著巷口忽地出現的身影，繃緊了身體。
“你是誰。”他問道。
“我叫凌。”穿著打扮花哨的公子模樣傢伙，手持一柄摺扇，冷淡出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