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葉障目，不見泰山。
窺一斑而不知全豹。
盲人摸象各執己見。
——其世人也，便是如此。
——其道人，欲圖看天地，證道天地，入列神祗。
——其僧人，只願舍清欲，明生死，入輪迴，成佛陀，普度眾生。
以小觀大，亦或是說都以小欲圖大。
說得簡單些，這人人都在為著更上一層樓而努力，從目前所處之位上而升，非停滯。
就像那嫖客天天想的是能再見到幾個新花魁，想著見到世間最漂亮的，乃至於更漂亮的。
像那習武之人，總求著能入深境，成就無上功法，乃至於破開天地還要有餘的。
那書生，總求著能多明些許，多懂些許，再加上多些許氣運，因而能在為之付諸多年的科舉上一鳴驚人。可他們不知，若是一鳴驚人了，想的便不再會是多讀聖賢書，多明天下事，而是為的在那時候的地位上更進一步。
那為官者總想再上個品級，再多點權勢。
那經商者總想再添條商路，再多攬些銀兩。
此之列舉，數不勝數，也懶得數了。
此時此刻的徐七就正渴求著更進一步，在目前的狀態下。
“不練了？”
這就是目前的狀態。
姜曉很是好奇，忍不出問出聲來。
徐七斜眼看了他一眼。
姜曉覺得這目光中含著股視之螻蟻感。自己是螻蟻？
放到半月前這般，血氣方剛的姜曉一定會，肯定會，絕對會與問話之人打一番的。
現今，實實在在見識了什麼是瘋子，天才的瘋子是惹不起的。
“沒事沒事。”
“嗯。”
若是有個先後順序，定是正常的，可惜卻是異口而同聲說道而出的，顯然徐七回答了姜曉。
糊塗了？幾天來，也有半月了吧，半月來，姜曉搭話幾乎有過半給徐七無視掉了。
當下卻回答了自己問的一句廢話。
或許兩人一問一答皆是廢話罷了。
生活何嘗不如此？十句言談一句說事就算是高效的了。
徐七本就好動多話，當初跟著悶悶的老頭都能嘰裡咕嚕大半天，跟著苦行僧人也沒少詢問佛道之間的事情，還有那些同樣多了幾十年歲數的掌櫃的之類的。
還有當初的李如風，不知名的書生，好像是姓魏來著的，也記不大清楚，只記得自己叫他代寫過書信罷了，不知老方頭和爹孃有沒有被嚇到……
思緒忽地中斷。
難道只能跟老頭多的話頭？徐七額頭忽地冒出一陣冷汗。
“我的天。”
“肯定是哪裡出了問題。”
“讓我想想。”
姜曉見徐七又是自言自語起來，“總算是正常了些。”暗自嘆道，騎在馬上，周圍的景物以極慢的速度往後退去，甚至連常人走路都是比這快了些。
姜曉摸了摸這常年與自己一起，有所默契的馬兒，毛色在連日趕路中本是暗淡了許多，可又是在與這人同行的一段路上，極緩而行路中恢復了七七八八，但這些天的行路中很是不安，這會兒又是扭著頭擦著他的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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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來也是這幾天的散步式趕路讓得這本生於草原，屬於風，象徵速度，一生奔跑不停歇的馬兒滿是不適吧？常常是吃喝靠在馬旁，也是常年的騎馭磨合令人與馬之間少了隔閡多了常人無法意會的默契。
萬物皆有魂，此物為生靈。
馬也是有靈的，就和那一切的一切的生靈都是一樣，只是沒有如同人一般，在姜曉的眼中，已是能與之心靈相通了，簡單的交流都是明白的很。這便是那些之追尋天地大道只追尋眾生疾苦的大人物所無法明知的。
籠中金絲雀，鏈下小野猴，其主皆不予之信，常人認為：若是開啟籠子，解開鎖鏈，它們定是要逃跑而去的。
而那邊疆，與馬共生死之人可不少見——說的是那百年前，戰亂時，有匹馬便是有錢人家，更是可以入軍為騎兵，那軍餉是步兵的三倍有餘，一匹馬就抵得上尋常流民四五家的全部家當，與馬同生死，其間少不了這個原因。
更多的則是，騎兵與任何軍，無論是步兵，或是騎兵對沖，落馬便是等於死，不被己方的馬潮給踏死也會給敵方的馬踏死，於是戰場上多了許多絆馬欄，絆馬鎖。由此說來，尚且不停那不可細究的“感情”，是少不了那些因戰而與馬同生死的人。
“金甲啊金甲，等到回了關口，再給你隨處跑吧，如今是得跟著這個人啊。”姜曉指了指一旁坐在驢背上，腳底拖在地上的少年，對著馬兒示意著。
它倒是有個不土不俗的名字，金甲。
可它這回與姜曉的溝通，倒是真真正正出來問題，壞就壞在不能口吐人言，不然它一定會告訴姜曉，告訴他自己不是因為不能快跑而不安的，廢話，快跑對它來說也是累的。
真正原因，則是：
金甲又瞄向了那頭雜毛驢子，見其也是望著自己，渾身一顫，馬背上的姜曉被抖了一抖。
“別鬧了。”姜曉愈加輕柔地撫著它的脊背和脖頸。
它怕的不是這頭驢子，或許是，但是兩隻小貂是絕對惹它心悸的，就是很畏懼。兩隻小貂很是聽那頭雜毛驢子的話，再加上雜毛驢子的眼光總是很有殺意。它與那蠻人的野馬所對陣的時候都不會太多畏懼，卻是怕了這頭驢子。
它就是期盼著主子能夠與那人早早告別，不然還得與驢相伴而行一路……想到驢子大概正以殺馬的目光瞧著它，想到還不知要多少天，更是渾身一顫。
“肯定，絕對，一定！”
“一定是蕭然，這個混蛋！”
“肯定是他，害我起的心理陰影！”
“怪不得我變得莫名其妙，怪不得！”
“就是他沒錯了！”
徐七忽地大喊大叫起來。
姜曉下意識地四處看看。
沒人，幸好。
“死傢伙，等我下次遇到你，不打得教你叫我大爺！”徐七嚷嚷著。
姜曉呆坐馬上，拉了拉韁繩，馬停住了蹄子。
姜曉看見後頭有一騎正飛速接近。
臉色刷地白了。
初夏的風吹綠了本就綠意盎然的萬物。
不知，順著風而來的傢伙身上的血腥味是否已經消散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