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歸聽罷，說道：“即翼山上向來無老虎活動，也許是過路的靈獸。”
“不是靈獸，我懷疑是妖怪。”黃丁公搖頭道。
妖怪和鬼魂，是民間特有的迷信，在修道界沒有這一說。鬼魂是指人死後留存的意識，妖怪是有特殊能力並具備人類智慧的生物。妖怪與靈獸不是一回事，靈獸身懷技能，極少數高等靈獸有初級智力，但遠不能同人的智慧相提並論。所以，修道者認為妖怪是無知謠言，根本不存在。
“黃先生，你為什麼斷定老虎是妖怪？”楚楚問道。
“我同老虎打過照面，它揮爪子拍倒領頭的獵戶後，得意地做了一個鬼臉，表情生動與人類一模一樣。不僅我，其他人也見過它呲牙咧嘴，或恐嚇或蔑視。這只老虎絕對有人的智力。對了，還有一個僕人堅持說，聽見老虎低聲地自言自語，講人話。”
“它說了什麼？”
“一群笨蛋，討厭鬼，揍死你們。”
“竟有這種事？嘻嘻，有趣，希望這傢伙今夜按時來，我要見識一番。”
楚楚來了興致，躍躍欲試。當歸心中一動，若有所思。片刻，他說道：“黃先生，能否先去園林看一下地形？”
“最好不過。”
黃丁公帶路，穿過莊園，往東北角行去。他一邊走，一邊介紹園林的歷史。
起初，園林與主莊園是一體。建成後，半年內莊園連續被天雷劈擊四次，引發火災。所幸房屋分散，未造成大損失。有流言滋生，說莊園鬧鬼，凶煞之氣旺盛，將來還會降臨更大的災禍。
黃丁公從瀘州府請來有名的風水先生作法事，在場院中搭建一座高臺，選良辰吉日，開壇祭神。正當儀式過程中，忽然下起雷陣雨，一道閃電落下，把風水先生劈死。黃丁公恐慌不已，欲遷離莊園，推平所有建築物。
這時，有一位雲遊的修道者路過，在莊園借宿。得知事情後，他詳細勘探了莊園的地形，並飛到空中瞭望，得出結論。房屋的分佈方位五行相沖，火旺而水弱，陽盛而陰衰，需排洩掉過剩的火性能量，以保平安。
在修道者指點下，將園林和主莊園之間以雙重圍牆分隔開，在園林中設定了金木水火土五座假山，調整能量的流動。從此以後，黃氏莊園風平浪靜，再沒出過事。因此黃丁公非常看重園林，不許人隨便進出，只派專人每十天清掃一次。
說話間，一行人走到了莊園的北牆下。從角門出去，是一片寬二十多米的空地，對面即是園林。
園林中長久缺乏照料，野草橫生，樹木和竹林長變了形，涼亭和軒室灰塵斑駁。在園子中間偏南，豎立著五塊巨大的嶙峋怪石，即是假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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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園子雜亂，二位貴客見笑了。當初那位仙長囑咐過，石頭的位置一定不能移動，否則將失去效用。我生恐出意外，所以禁絕人進來，只定期清理一下假山周圍的落葉枯草。喏，假山在那邊，我們過去。”
黃丁公手指怪石，向前走去。當歸伸臂攔住，小聲說“且慢”，然後跨前兩步，朝假山喝道：“前面何方道友，幸會。原道宗弟子何當歸在此有禮了。”
他覺察到，假山處有一股輕微的五行能量波動。
眾人皆停下腳步，注目假山。靜默片刻，一個人從巨石後轉出，走了過來。
這是一名十四五歲的少年，齒白唇紅，眉眼俊俏，肌膚細嫩，如同女孩子一般。他披頭散髮，身穿百衲衣，赤足草履，左手上握著一串圓珠子。如此形象，在修道界別無分號，乃心禪宗弟子常見的打扮。
少年打個稽首，微微躬身：“在下蘇茗，心禪宗弟子，幸會何道兄。這位姑娘也是原道宗麼，請教尊姓大名。”
他的聲音清脆，尚處於變聲期，越發顯出稚嫩。偏偏言語和舉止努力裝老成，十分有趣。
楚楚笑著回禮：“我叫楚楚。”
黃丁公疑惑地打量少年，雖然是闖入的不速之客，但年紀幼小且柔美若女子，不像是壞人。
“請問蘇……小仙長，你來此地作甚？”
“家師洞玄，十五年前與黃莊主有一面之緣，我奉師命前來拜會。”
黃丁公吃一驚，接著喜出望外：“你是洞玄大師的弟子？他老人家呢，也來了嗎？”
“家師閉關修煉，未能前來。在閉關前，他老人家掐指一算，預測黃莊主將遭遇一個小劫難，特命我來相助。行至附近時，聽鄉民議論，貴莊鬧妖怪。師父曾講過，假山擺設的五行陣法十分緊要，一旦破壞將生不測之禍。我擔心出事，急著進園林檢視，未及通報，請莊主莫怪。”
洞玄便是昔日的雲遊修道者，為黃氏莊園建造假山，避免雷擊。黃丁公對其非常信服，聽蘇茗自稱為徒弟，頓時刮目相看。他興奮地與蘇茗拉起了家常，講述往事，又詢問洞玄的近況。蘇茗顯出與年齡和外貌不相稱的老道，談吐穩重得體。
逮住空當，當歸插言問：“蘇道兄，你的同門在哪裡？”
“我此行無伴當，獨自一個人歷練。”
當歸詫異，心禪宗同原道宗類似，弟子需修煉到一定境界，年滿二十歲之後，才出師行走江湖。在此之前可以下山歷練，然必須有長輩攜帶。
初次見面，不好多嘴，當歸暫時把懷疑擱一邊，去假山處觀察。
其實不能算假山，是五塊獨立的石頭，分散開排成五邊形。石頭形狀奇峻，重巒疊嶂，身上有許多洞孔，系“震澤石”。震澤是楚江國東北郡的一個大湖，那地方的石頭長年被水流侵蝕，形成了千奇百怪的樣貌。有錢人用震澤石堆砌園林，因開採和運輸不便，通常價格昂貴。
每塊巨石上刻著一個斗大的龍飛鳳舞的字，分別為“金、木、水、火、土”，意在表明是一座五行陣。
當歸有點兒好笑，這種賣弄很庸俗，就好像在胸前寫上“我是高手，我會飛天劍法”。如果是走江湖混飯吃的風水先生，尚可說得過去，堂堂心禪宗高手也如此忽悠人，實在是有失體面。洞玄乃心禪宗無量壇首座，地位僅次於掌教，在修道界名聲響亮。
巨石的本體是黃褐色，大部分蒙著黑綠的青苔。當歸伸手撫摸，乍一觸碰上，即發覺不妥。那絕非石頭。他用力捏了捏，再拍打幾下，確定無疑，“石頭”的質地為金屬，青苔是人工雕繪的圖案。
當歸輸入真氣，進一步測探。結果，巨石的下面連線著一條條金屬脈絡，真氣泥牛入海，順脈絡流入地層的深處，飛速消逝。
他恍然醒悟，黃氏莊園坐落在淺表金屬礦脈上，又兼面積大場地空曠，因此容易引來雷電。洞玄設定巧妙的法陣，將金屬礦的能量集中至園林中，雷電發生時，被五塊巨大的金屬石頭吸引，不再劈打房屋。
為顯示自己的高明，洞玄故弄玄虛，瞎扯了一番五行生剋，糊弄黃丁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