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中鴉雀無聲，好半天無人開口。
參與心禪宗掌教的推舉，乍然之下很叫人興奮，可冷靜後想想，就是一個燙手山芋。落選的人會不會懷恨在心？更糟糕的是，自己推舉的人沒中選，新掌教是未被推舉的，豈非惹禍上身，搞不好還連累自家的門派遭殃。
田玉潔訥訥道：“感謝大師的厚愛，我們才疏學淺，道法低微，實無能力判定貴派的掌教歸屬……”
“田道友無需過謙，敝派數百年來一貫以此規則選掌教，人人遵行，絕無異議。除你們外，客人還有幾位不懂道法的普通人，青陽府西市上的劉屠戶也在邀請之列，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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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豬的屠夫？”當歸以為聽錯了。
“是的。敝派的宗旨是人人可悟道，因此，掌教不但要令本門弟子信服，也要令其他門派的修道者信服，還要令沒修行過道法的人信服。”
之前當歸對心禪宗沒好感。一方面是長期在求知堂學習受到的薰陶，所有門派都是吹噓自己，貶低他人，原道宗也不例外。另一方面，圓通和義玄給他的印象很差，楚楚又被“胡不道”抓走。但聽了圓中一席話後，不禁刮目相看，甚至肅然起敬了。心禪宗理念的正確與否先擱在一邊，單憑這份兼濟天下的胸懷，任何門派都達不到。
“既是如此，在下不揣淺薄，願往九華山領教各位大師的風采。”當歸爽快答應。
“多謝。”
圓中合十施禮，然後目光移向臥陽觀三人。
那三人左右為難，去了固然惹麻煩，可對方盛情邀請，堅持不去也是得罪人。田玉潔和江鶴生目視師叔張闊，等他拿主意。張闊尋思，心禪宗掌教選了幾百年十幾任，沒傳出過為此鬧亂子，或許自己過慮了。再說，親歷心禪宗掌教推舉，是難得見世面的機會，何妨大膽一試。
他恭敬答道：“蒙大師青睞，我等聽從吩咐。”
“那好，時間不早，咱們用過晚飯後動身。九華山上的飯菜寡淡無味，怕幾位貴客不習慣，便在這裡吃。”
心禪宗的衣食住行非常簡樸，有半苦行的意思。棒喝壇有時候要應酬客人，相應從俗，伙房請了兩位有經驗的大廚，燒得一手好菜。
蘇粵和義玄先行離去，只圓中陪客人用餐。席間張闊問，今晚推舉掌教，為何到了下午還沒邀請齊客人。圓中回答，原就打算請三位臥陽觀弟子去，他們的名字登記在聽法名單上，心禪宗早就知道了。至於何當歸，系臨時起意，推舉規則是至少有五名外客參與，多一兩個無所謂。
“葛抱朴預言的聖者，必須要恭請，不勝榮幸啊。”圓中開玩笑道。
當歸苦笑，他真的很煩別人提這檔子事。但不好反駁，只能謙虛幾句後，岔開話題：“如果張道友幾位不答應，大師有備用人選嗎？”
“那就去街上拉，拉到誰算誰，青陽府中修道者特別多，料想不至於落空，哈哈哈。你們可能以為這是拿推選掌教當兒戲，其實不然，敝派的基本理念之一是隨緣，不執著。此外臨時邀請客人，可以避開一些麻煩。當然啦，我們首先邀請來棒喝壇聽法的修道者，對本門理念感興趣，才能更好地判斷是非。
圓中爽朗風趣，口才上佳，極善於說服人。他討好臥陽觀弟子一番，並暗示出匆匆邀請客人的原因——避免作弊。如果外客名單過早確定，就給了心術不正者串通的機會。
當歸和臥陽觀弟子的最後一點疑慮被打消，吃完飯，欣然隨圓中上山。
飛行二十裡路程不過半小時工夫，推舉掌教的時間尚未到，諸人先至天台峰頂的迎賓舍休息。
心禪宗建築與別的門派迥異，一座座低矮的平房或茅舍散佈在山野中，灰撲撲不起眼，如同尋常的農家。迎賓舍算最精緻的房屋，主體為三層樓閣，帶前後三進院子，坐落於山頂平臺上。
此刻剛七點鐘，夕陽仍散發出餘暉，將天際染得金黃。站在三樓的窗前眺望，群山起伏，林木蒼翠，遠處的青陽府歷歷在目，像一個小盒子。
圓中去張羅茶水，當歸與臥陽觀弟子在樓閣中閒聊。經過一頓飯一路飛行，雙方已熟絡起來。張闊等人加意親近，結交的心思十分明顯。起初聽了江寧壩的傳聞，三人將信將疑，今天下午當歸在棒喝壇露的那一手，徹底鎮住了他們。再加上不到二十歲的幼小年紀，除非聖者，平常修道者哪能有如此造詣。
“何道兄，據說在場的還有一位女子，是你的師妹，你們聯手消滅了魔龍。”田玉潔打聽道。
“她叫蘇離，比我入門早，應該算師姐。魔龍是蘇離一個人砍斷的，但並沒有死，很快復活了。”當歸不願意攬功勞，推到蘇離頭上。
其實那件事頗複雜，先是當歸奪取了暗物質圓珠，魔龍摔落大壩上。然後復活，攻擊當歸時被蘇離斬為兩段，掉入江中。然後又復活，耗盡能源被蘇離控制住。
“蘇道友的法寶是傳說中的飛魚劍，對嗎？”
“是的。”
“好厲害，久聞大名，真盼著有機會能見識一番。”田玉潔三十多歲了，圓圓臉，氣質和言語間仍存留著少許天真。
江鶴生插言道：“有人說，後來你們控制了魔龍。”
當歸心頭一跳，他最擔心被問到這件事。師父吳有虛警告過，絕不能對外人承認蘇離可控制機械魔龍，那樣的話，她將被當成魔族。
“控制？”當歸故作迷惑狀，“沒有啊。魔龍復活後，我們跳到它的脊背上，企圖從後面攻擊。它發了狂，帶著我們衝進天池。在水中道術的威力受侷限，我們只好躲進巖洞內。魔龍折騰了一會兒，下潛消失。天池太深，我們無力探索，便離開了。”
江鶴生點點頭：“原來是這樣，傳言有所誇大。”
當歸不想再說下去，急忙問道：“那個夏無鹽是什麼來頭，你們認識嗎？那個，她誣陷我，我根本沒看她……”
說著，他臉紅尷尬。
三人暗笑，這位“聖者”雖然本領高強，卻不免年輕臉嫩。
“何道兄莫往心裡去，那妖女一貫胡作非為謊話連篇，沒人相信她。”田玉潔安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