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有虛施展的道術名稱為“溯流回源”，幾個月前與桑素紋的戰鬥中用過一次。顧名思義，此術可令事物逆變，從有序迴歸矇昧的原初狀態。
在這個宇宙中，有幾項最基本的法則，其餘法則皆受其統轄，所有的理論體系都建立於其上。其中之一是“熵增定律”，簡單來說，孤立系統的混亂度總是增加，不會減少。
打個比方，將冷水倒入熱水中，最終將變成溫水；但一盆溫水放在那裡，如果不施加外力，永遠也不會變成一半冷一半熱。
人類利用能量，以及修道者使用法術，便是以外力強行扭轉“熵增”。自然空間中，五行能量均勻分布，處於熵最大的混亂狀態。修道者施加外力，將五行能量聚集到一處，減少混亂度成為有序狀態，此過程系逆自然而為，區域性減少了熵。
同樣，任何物體的存在，均屬於區域性有序。一塊石頭，一塊金屬，一塊木頭，由於各自內在的束縛力，才能成為石頭、金屬和木頭，否則將全部分散成微粒子，達到最大的混亂狀態。
仙女星系一支名叫“賽維”的智慧種族發明了“熵解”術，以某種巧妙的方法使物體的熵極速增加。可以想象，當熵解術施加時，目標會有什麼下場。即使真理運算者也不能同宇宙的基本法則抗衡，依靠熵解術，星際聯盟勉強有一戰之力。
現在吳有虛用來對付巫斬旗，簡直是殺雞用牛刀。命運之噬的長矛前端附有熵解術，冰盾接觸後，有序的晶體結構迅即破散，變成一堆微粒子。在巫斬旗的感知中，彷彿五行能量的聚集過程逆轉了，時間倒流。實際上與時間無關，時間的流動只有一個方向，不可能回到過去。
第二面、第三面冰盾如出一轍地沾之即碎，光矛比預想更快抵至巫斬旗近前。巫斬旗無愧“魔王”的稱號，竟在極短時間內藉助蓋亞之力凝聚起一大團暗能量。這點兒能量防禦光矛肯定不夠，並且距離太近，兩種能量碰撞的餘波非人體能承受。巫斬旗急中生智，令暗能量輕微炸開，一方面減緩光矛的衝擊，一方面產生反推力，借勢向側面閃避。
光矛擦巫斬旗的身側掠過，吳有虛見難以直接命中敵人，索性引爆能量。砰地一聲巨響，巫斬旗被震出十幾米遠，頭暈眼花。
吳有虛抓住機會，攻勢一浪高過一浪，巫斬旗失卻先機，連連敗退，一時間難有反擊之力。
按真實水平，兩人分出勝負至少要千招開外，巫斬旗甫接觸便落於下風，全因不明對手的底細所致。他認為，吳有虛和葛抱朴是同一夥人，技能應類似，而且在映象空間中同何當歸交過手，後者展露了大量葛抱朴的獨家道術。何當歸是吳有虛的徒弟，徒弟自然是跟師父學的本事。
巫斬旗全力提防星座圖道術，對命運之噬加熵解術的組合，完全沒準備。另外，今日同吳有虛相遇乃絕大的意外，巫斬旗從來沒考慮過，還有葛抱朴的同伴存在於中州世界。所以說，他被搞了個措手不及。
而吳有虛早已預料到決戰註定將到來，處心積慮制定下幾種戰術。星座圖、天女織梭等巫斬旗熟識，難收奇效，於是選擇了命運之噬。命運之噬系桑素紋根據上古的神族法術改良而成，近代新發明，巫斬旗沒見過。吳有虛和桑素紋打過幾次架，很佩服命運之噬的鋒利攻擊力，事後潛心研究，模仿學會了這個道術。
在另一邊戰場上，當歸和蘇離配合無間，對鵂鶹展開一邊倒的屠殺。不出片刻，鵂鶹所剩無幾。
吳有虛一直關注著全域性，下令道：“蘇離，接入暗能量網路，奪取蓋亞的控制權，令其自毀。”
蓋亞的殘存意識是關鍵，只要巫斬旗失去蓋亞，就不足為患。
蘇離卻有些踟躕，吳有虛的最後一句話，令蓋亞自毀，是她不願意做的。
吳有虛識破女孩的心意，高聲喝道：“你想進化嗎，何不嘗試另一條道路，像有機生命體那樣塑造自我意識。”
蘇離想也不想，脫口問出糾結於心中多時的問題：“隨機數存在嗎？”
“不知道，”吳有虛激戰之中，仍有餘暇哈哈一笑，意態瀟灑，“生命的趣味就在於莫問前程，你們一族也許理解不了。然而，試一試吧。”
巫斬旗聽見“進化”二字，嚇了一跳，難道蘇離不是尋常機器人，來自於真理運算者一脈？這可麻煩大了。
暗能量網路一陣波動，蘇離的意識入侵。
巫斬旗疲於應付吳有虛的猛攻，實分不出精力照應暗能量網路，只能讓蓋亞自動防禦。這全然擋不住蘇離，頃刻之間，她連闖十一道關卡，逼近死亡之海內的核心區域。
吳有虛運轉太極圖，在巫斬旗的周圍製造出三個空間裂隙。巫斬旗被蘇離干擾得心神微亂，反應慢半拍，未能及時突圍。吳有虛覷出破綻，又是一記命運之噬。
巫斬旗無奈，不顧後果從破碎空間的縫隙中鑽出。果不其然，這是吳有虛的誘敵騙招，大片冰霧襲來，寒冷徹骨。儘管低溫比沸點術尚存差距，但凍住血肉之軀綽綽有餘。巫斬旗渾身僵硬，從半空跌落於地。
完了，千年後再一次慘敗。
巫斬旗心底冰涼。全都結束了，這是第二次失敗也是最後一次失敗，那些沉睡的族人不再有機會醒來，這一族的歷史從此畫上句號，永遠在宇宙中湮沒。
絕望、後悔、憤怒、仇恨……諸多的負面情緒爆發，巫斬旗的腦子快要炸開，徹底喪失理智。
“好，所有人同歸於盡，讓這個世界滅亡！”
巫斬旗對蓋亞下達了那個終極指令。
廣場北側的大坑，空間傳送陣所在，一個黃色的霧濛濛光團穿透空間，從死亡之海躍遷而來。
它足有一間小房子那麼大，外形像昆蟲，頭上伸展著兩條長觸鬚，雙翅在身體兩側快速扇動。沉悶的嗡嗡聲振盪著奇特頻率，叫人心煩意亂，一股未可名狀的恐怖氣息向四周散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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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角蟲！此為神族造物，又稱“量子貓”，吞噬一切活的生命。
修道者們驚慌失措，轉身朝遠處奔逃，用盡吃奶的力氣，只恨肋下沒真的生出翅膀。數息的工夫，廣場上空蕩蕩，只剩下吳有虛師徒三人和巫斬旗。
第一個沙角蟲緩慢升上天空後，第二個又顫巍巍浮現，不知數量總共有多少。
“哈哈哈，吳有虛，看你如何救得了中州！”巫斬旗瘋狂大笑。
當此驚天危局，吳有虛想不出兩全之策。
以前他抓過一隻沙角蟲，那是做好周密的準備，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成功。現在有兩隻，每一隻的體積都遠大於昔日那只，以吳有虛之能也不堪匹敵。何況，後面還有更多的沙角蟲湧現。
這時候當歸已消滅乾淨鵂鶹，持柴刀站在蘇離的身邊守護，後者專注於控制暗能量網路，神遊物外。
吳有虛暗下決斷，吆喝道：“當歸，你去東南角聽候指令。”
當歸以為師父在安排戰術，不疑有他，趕忙朝那邊飛行。到半路時，吳有虛突然出招，一個鐘形的空間裂隙兜頭罩下，包圍住當歸，隨後收口，把人封閉在異空間內。
接著，吳有虛吩咐蘇離：“將悖論邏輯鎖傳入量子貓內部，使它自行崩潰。”
宇宙的第一法則——“悖論法則”：任何系統中，必存在既是又非的命題。
最簡單的例子，“我正在說的是謊言”，即屬於悖論。如果這句話為假，那麼說話者就講了實話，為真；如果這句話是實話，那麼證明說話者確實在撒謊，為假。
悖論只能在理論上存在於法則中，一旦實體的結構滋生悖論，就淪為虛無。因為一樣東西不可能既是這個東西，又不是這個東西。
用暗能量細弦製成的“悖論邏輯鎖”是真理運算者的大殺器，毀滅了成千上萬的星球，擊潰了智慧種族的數不清星際戰艦，所向披靡。
這是超越物質和能量，純粹理性純粹規則的邏輯打擊，到目前為止幾乎找不到防禦手段。或者，唯有實行另一套法則的異宇宙才不受此悖論束縛。
而量子貓正是這樣的另類時空，悖論邏輯鎖能奏效嗎？
面對迫在眉睫的致命險情，蘇離來不及思索，下意識遵照吳有虛的指示行動。她調集起附近的全部暗能量細弦，以真理運算者的本族語言編織成悖論鎖，然後，一股腦送往大坑中的量子貓。
暗紅色能量弦似大群蝌蚪一般附集至土黃色昆蟲身上，無聲地滲入內部。
霎時間，蘇離渾身巨震，腦海中閃過破碎紛亂的思緒：“吳師叔騙我……我要死了……當歸在異空間中，能逃生嗎……當歸……不要忘記我……”
一朵巨大的蘑菇雲冉冉升起，荒月城不復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