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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章·睡美人

夜裡很冷,手凍得冰涼,不由得讓人把衣服裹得緊一些,再緊一些。

很黑,沒有星星,就連月亮也顯得暗淡,沒有什麼所謂的天光雲影,這種夜晚總想找個人緊緊依偎著。

但霍爾德只能獨自一人坐在椅子上感受著冬夜的萬籟俱寂,他手中的羽毛筆在紙上游走,傾訴得濃墨重彩。

【來自深淵的凜冬無休無止,吹得我心生煩厭,且寸步難行。】

【萬物正待解凍,但太陽再也無力回天,它葬身於逐日的狼群,從此一天24小時都屬於黑暗的領地,這個世界並無白晝,只有永不結束的星空,萬古長夜。】

【這大地上唯一的光芒,來自於高懸於天的月輪,她一人分飾兩角,既是父親又是母親,既是起源又是終結,既是過去又是未來。】

【瞧,她獨木難支的樣子……像是光明臨死前綻放的最終華彩。】

霍爾德(Hordu)就像是沒落的孤魂,已經獨自在荒原裡獨自旅行了很長時間了,很久沒和別人說過話了。

擺弄著手中的羽毛筆,雙腳不安分的來回亂動,歪著頭看著夜空,霍爾德忍不住笑了。

笑的像個不諳世事的孩子,又像雨燕對於雷霆和巨浪的嘶吟,落魄的人在逞強的時候才會露出這樣燦爛的苦笑。

霍爾德覺得這片黑幕真是壓抑極了。

他笑了一會之後,最後在筆記上寫下了一行字:【我已經等待了許久……】

這句話似乎還有後續,但霍爾德已經收起了羽毛筆,好像並不打算把這句話寫完。

合上筆記,披上毯子,蜷縮在火爐前的沙發裡,霍爾德呆呆的望著火堆。深夜的寒冷使他開始疲乏,昏昏欲睡。

燃燒的柴火僻哩作響,火星偶爾冒出爐子,跟隨著空氣升騰消失。這種聲音讓人莫名安心。

半夢半醒間,霍爾德瞟見了壁爐上的掛鐘,他坐直了身子揉了揉眼睛喃喃道:“哦,對!不能睡……現在是早上7點……”

他走出氈房,夜風吹散他的短髮,像是濃墨一樣在空中散開。

他有一雙青藍色的眼睛,那顏色太漂亮了,像是清泉凍結成的一斂碧冰映著月輪的光華,幽曠遼遠,瞳孔深處帶著啞光的模糊感,深邃得看不到靈魂。

霍爾德提著一桶羊肉走近正在酣睡的雪橇犬群,呼喚著:“基利,弗雷奇!起來吃飯了!”

空氣中瀰漫的羊肉的香味已經喚起了這群體型巨大的雪橇犬,聳聳鼻子,晃晃耳朵,便開始伸出舌頭故作萌態,圍在霍爾德的身邊討要食物。

這群雪橇犬其實是由兩個族群構成,黑色的雪橇犬都是基利的族群,而銀色雪橇犬的首領則是弗雷奇;此刻這兩條體型最大的首領正用自己的毛髮來回磨蹭著霍爾德的寬袖鹿皮袍子,以此來討要比對方更多的羊肉。

這兩條吃貨都在盡全力討好主人,霍爾德憐愛的撫摸基利的頭頂,另一只手卻偷偷先塞給了弗雷奇一大塊肉。基利發出了不滿的吠叫,霍爾德對它搖了搖頭,並且豎起食指以示不準:“不行,別用那種眼神看我,誰讓你昨天搶了弗雷奇……別舔我了,我不會多給的!”

待到犬群吃完之後,霍爾德給它們套上韁繩,並從懷中掏出一封信給弗雷奇和基利聞了聞。它們都很聰明,不需要由人來駕馭它們,想要去哪裡只需要給它們聞聞氣味便能通曉前路。

雪橇犬們開始拖動氈房向下一個目的地賓士,眼前雖然是茫茫黑夜但卻還是義無反顧的前進。

霍爾德已經在屋裡煮上了一鍋菌菇羊肉湯,只有在雪橇犬們都吃完了他才能去吃飯,畢竟雪橇犬對於行腳商來說金貴甚於性命,如果雪橇犬出了什麼問題,霍爾德就得拋下全部身家靠著雙足獨自前進了。

羊皮和棉絮鋪成的床,石制的壁爐,窗邊的書桌和椅子,爐邊的茶几和小沙發,壁架上還放著許多奇怪的東西,各種寶石和奇珍異卉、還有不知道是什麼生物的各種身體部位以及種類繁多的書籍。

難以想象這是一間氈房裡的佈置,看上去像是某個大宅的多功能書房。

霍德爾拔出綁在大腿上的匕首挑開蠟封,開啟了信件。

【致霍爾德·阿薩先生親啟:】

【凜冬將至,我在這信中獻上冬季的初次問候,望你一切安好。】

【自你上一次來到我們村子行商已過兩年,我們希望你近期務必再次光臨村子做客,並且另有要事相談。】

【維德鐵山維吉爾村·塔米·蘭斯魯特手書·998年10月26日】

【PS:我知道規矩,明細要在信中寫清,但我希望你這次能夠例外。】

蘭斯魯特……那是一位急性子的長者,維吉爾(Virgil)村的村長。村子坐落在維德鐵山,上次去的時候還請他喝過特製的烈酒。

霍爾德皺了皺眉頭,收起信件坐到沙發上。

行腳商並不是什麼生意都願意做的,所以每單生意的明細需要事先在信中寫明,由霍爾德來判斷該不該接受這委託。

蘭斯魯特應該很清楚這規矩,他不惜打破規矩也要請霍爾德去做的事情,要麼這件事麻煩到一定會遭到拒絕,要麼就是無法言喻,要麼兩者皆是。

窗外風聲漸起,雪花一點一點的打在窗上,雪橇犬的速度明顯慢了很多,新一輪的大雪又要來臨了。

霍爾德一口氣飲完碗中的羊肉湯,接著從書架上抽出一份地圖在桌上開啟。

尼福爾海姆(Nibelheim),這裡是霧之國,與死人之國赫爾海姆(Helheim)比鄰而居,卻又界限分明。

尚有白晝之時這裡就是萬里冰封,太陽隕落之後寒冷更甚,導致這裡種族稀少。

但也正是因為這裡人跡罕至所以也免於戰火,在世界版圖上不失為一個好去處,所以兩千年前少量的人類分支遷徙至此,繁衍至今。

維德鐵山位於尼福爾海姆東部,是一座綿延數千裡的山脈,以豐富的礦產而聞名,並且靠近金倫加鴻溝(Ginnungagap),氣溫比別處高一些,是非常理想的人類集居地。但去維德鐵山很麻煩,礦脈會讓指南針失靈,想要進山要麼請人帶你進去,要麼自己知道怎麼走。

而此刻霍爾德正在位於尼福爾海姆南方的冰倫雪原,與維德鐵山有很長一段距離。

“在這種暴風雪,即使是基利和弗雷奇的族群也前進得非常吃力。如果天氣能好轉的話就只需要五天,但老天爺要是不給面子時間就得翻一番。”

霍爾德凝視寒冷而遙遠的路途,在椅子上呆坐了一會,火光在他的眼睛裡枯燥的搖曳,明明只是一個小火堆,他的眼睛裡卻映出了熊熊燃燒的大火。

又往爐子裡扔了幾根柴火,而後便重重地撲倒在溫暖的床上,這個十五歲的少年在床上不停滾,黑色的鹿皮長袍被弄亂,露出素白而纖弱的肩膀。

他打著滾又笑了出來,止不住的歡笑,笑的毫無理由,猶如自己在和自己玩耍一般。

直到笑的聲嘶力竭了,他才側躺著喘氣,臉上帶著最後一抹微笑說道:“祝你好運,霍爾德……”

……

“霍爾德,你一定要來看看這個!”

經過了五天的奔波,卻顧不上寒暄,一出氈房霍爾德就被蘭斯魯特村長拽走。

“我們這是去哪?我連口水都沒喝。”

“你去了就知道。”

在沃特村的神殿頂端,鑲著一顆晶球,每當它發亮的時候村裡的人就會起床耕作,在這個沒有太陽的世界裡它宛如太陽,這種晶球被稱作蘇爾(Sol)。

據說每顆Sol的內部都嵌著世界樹的落葉,世界樹每七年就會落下少許落葉,阿斯嘉德的神官會用這些落葉做成Sol分發給所有的城市和村莊。

此刻Sol便散發著神聖的光芒庇護著村子,而神殿之下躺著一位昏迷的女子,身旁還放著一柄寶劍和斷裂的長槍,穿著巧奪天工卻破裂得很厲害的盔甲,像是一位女騎士。

或許她並非此間凡物。看見她第一眼的時候總是讓人這麼想。

她有一頭醒目的紅髮,但並非是火焰般,而是棕紅色的,介於紅寶石和琥珀之間,光芒打在上面就像是流動了起來。

或許她生來就是用來詮釋美麗這個詞的,上天將人類肢體能展現出來的一切美好似乎都給了她。媚而不俗美而不妖,炫目若皎月,挽華流芳。

顯然這種窮鄉僻壤不可能產出這種美人,霍爾德問道:“她是誰?昏了多久了?”

“她是從天上掉下來的,你信嗎?”蘭斯魯特捋著他的大鬍子說道:“當時她被湛藍的火焰灼燒,倒在泉眼旁邊,渾身上下都是傷,但不可思議的是當時一束月光正照在她的身上,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癒合,恍若神蹟。”

“那你是要我把她救醒嗎?”

“沒錯。”

霍爾德握了握她的手心,感受一下體溫:“村子裡的神官和巫醫都看過了嗎?”

蘭斯魯特搖搖頭:“神官說上天的庇護已經至此,他也做不了什麼。而山後的那個老巫醫婆子還是老樣子,居然放任病人自生自滅。”

“自從上次那件事之後,她一直是這樣子嗎?”

“嗯,大家都對她有很多不滿,但她是村子裡資格最老,也是唯一的巫醫,而且……上次的事情對她的影響很大。”

霍爾德聽了這話,嘆了口氣摸摸頭,右手順勢而下掛在後頸上,若有所思。

兩年前,他來這村子便是為了那件事。

佐菲·皮琳瑟是維德鐵山土生土長的人,醫術傳承自父輩,同時她也接任了父親的位置成為了家族世代相傳的巫醫。

她和丈夫艾爾在五年前結婚了,生活安寧……直到那一天。

艾爾是一名獵戶,據說那一天村裡的隊伍出去打獵遇見了難纏的黑暗生物,只有艾爾了逃回來,但在離庇護範圍僅僅一步之差的地方他還是被黑暗生物拖走了,至此全隊失蹤·。

或許誰勇敢一點,抓住艾爾的手或者上去給那個怪物一矛,說不定艾爾就不會被拖走了,但是誰也沒這樣做。佐菲就眼睜睜的看著艾爾被這樣拖走了,他從此再也沒回來過。

村裡的搜救隊找遍了附近也沒有找到艾爾,他們便拜託了來村子裡經商的霍爾德。

但霍爾德也沒有找到他,艾爾仿若人間蒸發。

從那以後,佐菲便再也不當巫醫了,即使有病人送到面前她也無動於衷。

“看來我需要去親自拜訪一下佐菲了。”霍爾德披上袍子開啟大門,寬大的衣袖在夜風裡獵獵作響。

山路並不好走,崎嶇又光線昏暗,路旁的枯木越發像是張牙舞爪的妖魔鬼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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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已經是下午臨近黃昏,Sol發出的光線越來越弱,霍爾德拄著木杖,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山的背面進發。

如果不是基利和弗雷奇一直用毛茸茸的背部扶著霍爾德的話,他的身軀看上去就像是要被風吹倒似的。

“汪,汪汪!!”弗雷奇一直在對著他叫,霍爾德清楚那是弗雷奇在叫他打起精神。

“我知道,我明白……不就這幾步路嗎,我還不至於被吹倒。”

山路的盡頭是一棟小屋,看起來就像是魔女住的房子,但霍爾德並不是很害怕,他曾經來過這裡。

他輕輕地敲了敲門:“佐菲,你在嗎?”

半晌過後,大門終於開啟了一道口子,一位銀髮的婦人在門裡看著霍爾德:“霍爾德?我聽蘭斯魯特說過你要來村子裡,但你來找我幹什麼?”

“找你救人。”霍爾德的目光堅定不移,他直視著佐菲的眼睛。

“可我已經不行醫了,另尋高明吧。”佐菲說著就要把門關起來。

霍爾德用手擋住門框,笑了笑:“那就把我當成是熟人來做客,好歹讓我進去討杯茶吃吧?”

“十五歲的小屁孩和五十歲的老人做朋友嗎?”

“能不能和一個人做朋友跟年齡沒有關係,我也從沒說過我十五歲。”霍爾德自顧自進屋:“幫我泡一杯奶茶。”

濃郁的藥味裡摻雜著孤獨的寒冷,連爐火也烘不暖這種房間,霍爾德一進屋就能聞出來,因為自己的住所也滿是這種味道。

佐菲遞給霍爾德一杯奶茶:“你來是為了那個紅發女孩嗎?”

“你不如說我來是為了你。”霍爾德端著茶盞的樣子矜持優雅,像是受封的貴族。

佐菲臉上露出冷淡的笑容:“你是來替蘭斯魯特這只老狗來說話的。”

霍爾德放下茶盞:“你知道嗎?用這種語氣諷刺他人的人一般都過得很可憐,我見過太多了。”

“給我出去,你已經引起了我的不快。”佐菲指著門口說道。

這個老女人的脾氣可真差勁啊。

霍爾德並沒有理睬佐菲的逐客令,他緩緩的順撫基利的背部:“我並不是有意的,只是茲事體大,旁人看見將死之人尚且會伸出援手,況且你還是醫生,醫者仁心啊。你為什麼不願意救助這個女孩呢?”

“我的仁心?你們所有人都有仁心,難道就我沒有仁心嗎?我……”佐菲很惱怒,但話說到一半卻欲言又止。

“你不瞭解事情的真相,就永遠不要站在至高的立場上,以善良和慈悲的名義來教導我。”佐菲說著抿了一口奶茶:“你不要再插手這件事了。”

佐菲把話說的雲裡霧裡讓人聽不懂,但霍爾德仍然不為其所動,儘管佐菲如此抗拒他,他卻仍只是摸著基利毛茸茸的後背,笑道:“難道我們兩個之間還有什麼不能說的嗎?你還記得我們之間的約定吧?你是我唯一的共犯,就目前來說……”

弗雷奇和基利趴在霍爾德的兩側,趿拉著耳朵,時不時聳動一下鼻子,一副半睡半醒的樣子。

佐菲沒有說話,她在遲疑,她的心中仍有顧慮。

“有很多人需要你,我也需要你的幫助,進退維谷的時候不如試著往前走一步,你幫助我的同時,我也可以幫助你。”霍爾德拍醒了弗雷奇和基利,起身披上鹿袍:“有一個很漂亮的女孩,如果你不去救她,她也許永遠醒不過來了,我希望你能再好好考慮一下,明天村子裡有個集市,改變心意了就來集市上找我吧。”

“我擔心你幫不了我,反而會死在這……”臨走前佐菲突然冒出這麼一句:“小心蘭斯魯特,不要相信他。”

直到談話的最後佐菲仍不願意將心中所想和盤托出,霍爾德只好最後回頭看了一眼佐菲,然後緩緩關上了大門。

大門將霍爾德和風雪一起關在了屋外,而佐菲像是失了魂一樣的靠在沙發上,望著爐火慢慢的燃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