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豎賊欺我！”
四王爺醒來的第一句話是用吼的。
吼完了馬上就把心腹統統派了出去，打探訊息，只留一個盧比文在身邊掌控軍隊。
盧比文是很心煩的。
四王爺明顯是不信朝廷已經覆滅，或者說他不肯相信，就像個小女子捂著雙耳在床上打滾撒嬌喊“我不聽我不聽我不聽！”
如果四王爺是小女子，那盧比文應該也會上到床上去，然後“我不停我不停我不停”……
但四王爺是漢子，盧比文又直……
“王爺，你魔怔了。”
哎呀這鄙夷中帶著嫌棄又透露出點點疏離感的態度，很是讓人傷心和嬌羞呢。
個鬼啊！
“魔怔就魔怔！隨你怎麼說！反正我不信！單憑那些個山野小蟲，他們懂個屁！”
盧比文不和四王爺爭，一來他不願意和魔怔的人理論，二來……這麼爭下去，怎麼跟哄媳婦似的？
盧比文毛骨悚然。
結果四王爺派出去的心腹回來得略快啊。
四王爺居然是對的！他家的大清還沒亡！
【只是沒死透。】盧比文內心戲很足，用一種不屑的眼光斜斜地瞥四王爺。
如果朝廷真的亡了那多好啊。
其實盧比文對朝廷積壓有很多很多不滿的，還是不可調和的那種。只是因為要報四王爺的恩，他才留在朝廷的陣營。
當初關二哥也幹過這事的，身在曹營心在漢嘛。
盧比文一直在等一個像關二哥那樣千里走單騎過五關斬六將的機會，雖然只要他不改變初衷的話不太可能等得到。剛剛聽朝廷亡了，那極好啊，省了大把力氣不說，還免得曹操……四王爺心裡難受呢。
【嘖，怎麼沒死透呢？】
鐵國的洪天王打下了江寧，殺了兩廣總督，不久直接把兩江總督衙門拿來用了，改作天王府。並宣佈定都金陵，改名天京。
自此，和朝廷相對峙的太平鐵國政權，正式建立！
“恬不知恥的長毛體賊！呸！”四王爺當場就吐了口痰在地上。
沒人管他，表情複雜的盧比文正在和表情複雜的兩千軍士們面面相覷。
當初，他們從六王爺的車城出發，可是要去征討叛逆，也就是石敢當的。
然後他們被石敢當的部隊困在一座小城圍了一年……誰征討誰啊！
再出門就撞見了李姥姥，相互又糾纏了一兩個月。
現在躲進深山一邊恢復調養整頓一邊北山打算去湘地和張洞匯合，結果走了幾個月都完全沒有人煙的深山老林貿貿然鑽出來一個野人，特意告訴他們，大清亡了……
雖然現在說是個誤會，但剛剛，就在剛剛，大家那種極度不合適的明顯是因為太過喜悅才會表現出來的樣子，已經被四王爺看在眼裡了啊！
為今之計，只有殺伐果斷……
但不敢。
盧比文手下有好幾百精兵，還是讓他們握手就絕對不會坐下的那種。雖然“己方”人數是他們的數倍，但戰爭，很多時候並不是簡單的加減運算。
主要是，盧比文的才能大家都看在眼裡，如果他鐵了心，大家都不會有好果子吃。
那……談談？
四王爺漸漸聽到嘈雜的聲音，是他的軍隊在竊竊私語。
【喂喂喂……】
四王爺又不笨！
連“山野小蟲”都敢割鞭子穿回傳統服飾，見到清軍還敢露出那種兇險的目光了，更何況是一夥本來就在刀口上舔血的爺們呢？
他們對朝廷本來就沒有什麼敬畏心，之所以當兵，也是為了那點餉糧。就算這次隨著四王爺離了故土，那也是因為四王爺和六王爺一起給了安家費。
雙份，加一起就是四份。
現在還沒有動手，那應該是看在這些往日情誼的面子上。這個時候四王爺如果識趣，那就該順著臺階找個由頭跑路了。
但四王爺偏不！
他開始旁若無人地自言自語，聲音很沒有自覺地相當大聲。
“噝，這接下來可該如何是好呢？”
士兵們立刻安靜下來。
“北上？北上是不可能北上了。老子這麼兜兜轉轉走了快兩年了，連湖南都還每到。如今繼續北上也無濟於事，石敢當都不在那裡了。而如果直接去京都……還是算了吧，這麼遠，得走死在路上。”
士兵們露出了和善的微笑。
“要不……”四王爺轉過身來直面那兩千軍士。“我們往西走，乾脆出了國門，像大將軍袁帥那樣去國外走一遭，賺點好聽又實在的好處回來？”
士兵們鬨笑了幾聲。
……
“我們回車城吧，你們回家，我去找我的胞弟讓他來養活我。”
“哦！”
“噢！”
“王爺萬……”
……
這句不太合適，但喊叫起鬨的人裡也有不少可以急中生智的。
“王爺好樣的！”
“對！王爺好樣的！”
“好樣的！”
其實滿異人和漢人的身份、兩個民族之間的血海深仇什麼的，並不是十分必要時時刻刻掛在嘴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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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然心裡的疤痕總在，而且還會不時隱隱作痛。
縱然此刻相互嬉笑打鬧的兄弟，可能在回到車城的那一刻分別之後，就要繼續準備刀劍相向。
縱然……
此時沒有那麼多縱然了。
這只是一群同生死共患難過的刎頸之交，他們要回家去。
他們豪情萬丈。
可以預見的，回家的路絕對不會輕鬆。
剛剛經過戰亂，他們接下來要走過的地方絕對比來時要複雜、危險數倍。
但他們不在乎，不害怕，不介意。
只要能回到家中，路上的一切，那都是浮雲！
於是數個月之後，在離車城還有幾天路的某個荒山野嶺，他們一頭扎進了一個風景秀麗的山谷之中。
一如兩年多以前，盧比文感覺連夜翻山不是什麼好的選擇，所以決定就地安營紮寨，明早再翻過山去。
反正離車城只有八九天路程了，急個毛線啊。
是夜，盧比文屁股下墊著一張小凳坐在火堆邊，手上把玩著他那對短刀。
旁邊有兵士在小聲交談。
“等回到車城，我就找個媒婆去緈孃家說媒。到時候如果事情成了，你們可要來喝我的喜酒啊。”
“哈哈哈！你才要成婚，老哥我離家的時候家中夫人就已經有喜，這次回去……啊，天倫之樂啊。”
“嗬！說不定回去之後你會發現你不止一個孩子呢？”
……
“呔！孫賊！”
“吒！不禁逗的雞腸兒！”
兩個漢子已經扭打在一起相互撕扯了。
“哈哈哈哈！”
一陣冷風，裹挾著濃重的溼氣吹了正在微笑的盧比文一頭一臉，讓他忍不住打了一個噴嚏。
……
【這場景緣何如此熟悉？】表情漸漸變得蛋疼的盧比文抬起頭，看向大山山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