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叔，怕是要麻煩你給我收屍了。”
“不一定。”瘦高個把第四把環首刀綁在自己的馬鞍上，淡淡地回了賈振翼一句。
“只是老爹，要白髮人送黑髮人啊。”
“不一定。”
“你看我們帶的這些伢仔，可能得全部交代在這裡了啊。”
“不一定。”
……
伢仔們看著他們的兩個頭領，一個癱在一張梨花木的椅子上抽鴉片，一個使勁把一堆子用不上的東西往馬上壘，還隨口聊著一些聽了能讓他們腦門發熱的話題，心情很是複雜。
“誒，誒誒。”有個小年輕拉了拉曾經的工頭如今的隊長。
“靠，靠得住嗎？”
隊長虛著眼，猶豫了好久，然後看著地上那七八具屍體，又看看弟兄們每人分到的一支步槍和十三發子彈，再看看搜出來的好幾個曾經裝滿了瓦炸子和鐵炸子的木箱……
“靠得住，怎麼靠不住，兩個人，赤手空拳地就屠了人家滿門，還有什麼靠不住的……你看那椅子邊上那個，那可是個知縣呢。”
“所以你看……我們剛剛殺了人家滿門，現在卻還在這……這可是知縣府啊……”
“已經不是了！”賈振翼惡神惡氣地喊了一聲，又用手上的梭鏢撥動知縣的腦袋，示意……
知縣都死球了！哪來的知縣府！
“但，大頭領啊，那咱們，什麼時候……那個那個。”
……
說好的以槍聲為，槍聲呢？！
【秀才造反！三年不成！】
賈振翼再吸了一口鴉片。
“噗嚕嚕嚕……”
……
賈振翼其實也是可以開槍的。
【我，其實怕死的啊……】
他又去看了他的弟兄們一眼。
於是賈振翼站起，把梭鏢插回背上的皮鞘裡，拿了椅子邊上的馬槊。
他用力把馬槊彎曲，讓馬槊首尾相交成一個圓圈。
“呋！”賈振翼鬆手，馬槊立馬挺直了，槊尖橫掃，濺出一圈月光。
“嘢！”弟兄們被那爬上自己脖頸一閃而逝的月光嚇了一大跳，紛紛後跳躲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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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振翼握了槊尾，單手把槊朝前方伸直，不一會兒，他的手就開始顫抖。
【已經衰弱到這種地步了嗎？】
“那就不等了，走！”賈振翼一扯馬槊，讓馬槊在掌間滑動，握了中端，挽一個花樣，牽了另一匹馬之後就往院子外走。
伢仔們心有怯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嘩啦！”賈振翼扯了一件披風，繫好在脖頸。
那猩紅的披風甩動間，好似揮灑出萬丈豪情。
“你們只要跟在我後面，隊長，你見機行事，捨得點，我和成叔在前面，可就全靠你掩護了。”
“咚！”突如其來的一聲炮響！
“嗵嗵嗵嗵……”
“BOOM！BOOM！BOOM……”
……
“哈，哈哈哈哈！”賈振翼仰天長笑一聲，猛吸了最後一口鴉片，單手捏斷了煙槍，翻身上馬！
“隨我！”
“唏律律！”那大馬人立而起，空蹋兩下前蹄，然後衝了出去。
“這……”
“火光！向火光！”隊長率先跑了出去。
槍聲為號，火光為信
“火光！向火光！”
“衝啊！向火光！”
……
諸番紛雜的念頭湧上賈振翼的腦海。
他怕死的。
他怕見不到他父親了。
他怕他父親要白髮人送黑髮人。
……
但他已經要去死了，他真的再見不到他父親了，他父親真的要白髮人送黑髮人了。
他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最後一個，更不是唯一一個。
像他這樣的，在他的前方，在他的後方，在他所站立的這片神州大地上。
千千萬萬個像他一樣的人，都在做和他一樣的事！
為什麼？
血液奔騰，讓鴉片的藥效更加兇猛。還沒等賈振翼想明白，他馬上！就失去繼續思考的能力了！
“殺！”
“日！”隊長帶著一群年輕伢仔好不容易找了馬追上來，結果賈振翼和瘦高個雙腿一夾，居然加速了！
“好俊的馬術！”有人發出了不合時宜的讚歎。
眾人紛紛……不合時宜地深以為然。
“真，真的沒問題嗎？”還是那個小年輕在怯怯地問。
隊長腦筋急轉。
【他們這是想死啊！】
腦筋再轉。
【大晚上的，沒有人會想到，有人敢那麼騎馬。他們的馬術又確實精湛，應該不會輕易出事。】
【勇不可當……】
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熱血讓隊長整個人都發紅發亮了。
“舍命陪君子了！跟上他們！”
……
第一次遭遇！
賈振翼看見了那個敵人，那群敵人，那群待宰的牛羊！
牛羊們睜著大大的眼睛，趕緊想低頭把雙角朝過來。
“吒！”賈振翼吐氣開聲，投擲一杆梭鏢，登時領頭那個坐在馬上的傢伙射了個對穿。
“唏碌碌！”賈振翼的馬兒慘叫，卻是賈振翼用力一扯韁繩，強行把馬兒往左邊硬拉了半步。
“叭叭叭……”官兵們正巧進行完了第一次排射。
當然沒有射中！
“噫~哈！”賈振翼獰笑著伸出了右手，右手纏著馬槊，馬槊因為賈振翼此時的速度，劃空而過，彎成了一張弓。
賈振翼從那隊敵人身邊掠過，掠過的時候已經猛地抬手！
“好彩！”是之前最先讚揚賈振翼和瘦高個馬術的傢伙。
“臥槽！”更多的人只是看著那一茬向天空飛起的腦袋，有感而發，脫口而出。
“還沒死光呢！”瘦高個在賈振翼身邊大吼，舉著一面蒙皮厚盾掩護賈振翼離開。
“炸牆！”隊長當機立斷，勒馬，揮手就把一個炸子扔進了右邊那戶人家裡。
數個瓦炸子都扔到了那戶人家北牆牆角，牆的另一邊的巷子裡，就是朝廷的官兵！
“架槍！”隊長吼叫，高高舉起手，卻回頭不斷打眼色。
“牆根！趴下！”隊長揮下了手。
“誒？”那小年輕沒弄明白情況，結果馬上就看見一個瓦炸子從右邊前邊路口被投擲過來……
“咚！”他被隊長狠狠地摁在地上！
“BOOM！”兩處劇烈的爆炸卻只有一聲聲響！
“打！”隊長的聲音好似杜鵑啼血！
工人們和官兵幾乎是同時從瓦石碎礫中站起！同時舉槍……
工人們張大了嘴巴瞪大了眼睛，紛紛放棄了開火，而是撲倒在地再團身翻滾。
“嘚嘚嘚，嘚嘚嘚……”官兵們聽到馬蹄聲。
“嘭嘭嘭嘭……”官兵們聽到沉悶的撞擊聲。
“嚓嚓嚓嚓嚓嚓……”
……
那是有人，在手起刀落，手起刀落，手起刀落……
“噫哈！”賈振翼那聲像京劇一樣的唱腔已經是副官最後聽到的聲音了。
下一瞬間，他就被馬槊的槊尖從後心刺穿，整個人被頂起，屍體因為槊刃尾部留情結的存在而沒有朝槊杆滑落。
再下一瞬間，受力彎曲的馬槊恢復了它原來的形狀，副官的屍體被彈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