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章】生者與灰貓的王國
武則天寫下第二枚文字之後出現的幻象，初見時會令人感到有些難以理解。比起貓目、獅目、行星、斯芬克斯之類的具象事物，這似乎是一大片沒有主題的海市蜃樓，其間掠過的內容也是怪異難明，彷彿無數跳脫於正常邏輯之外、與現實微妙偏離的風景。
面目模糊的人群四處湧動；不同時代的建築互相重疊；閃爍微光的道路斷斷續續、依稀可辨；天空來回奔走著九個太陽，大理石建起的神廟在陽光下閃閃發亮，中心部位卻是巨大的空洞，色彩不一的碎玻璃鋪滿了幾十級臺階……
然而，幻景包括的內容遠不止於這些。平原，山丘，河流，海洋……大片的自然區域同樣處在第二枚則天文字創造的虛假世界中，與其他的影像不成比例地共存著。
“是城池？還是都市？不，或許是比那範圍更大的東西……”拉美西斯二世憑藉貓一般的直覺感受到某種危機，立刻驅使身下懸浮的貓型金棺後退了一段距離。然後她眯起眼睛警惕地望著眼前的奇觀，礦石染料塗成的眼線微微發亮。
“那是……一片國土？”
虛影覆蓋的區域只有白色王座附近的區區十幾米範圍，但幻象中的天空與大地卻給人一種無窮無盡的感覺，毫無障礙地蔓延到了視界與殿堂的最遠端，在虛無的地平線上四處延展開來。
——國之文字，“圀”。
“拉美西斯二世。”
“嗯？”
“你的國家對死去的東西懷有特別的感情，說到埃及，就離不開‘死者’與‘埋葬’。但對於活著的國家，你們的瞭解就不太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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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無來由的話題，使法老少女一時沒能反應過來。
“活著的……國家？”她問。
“國家不斷生長，新陳代謝。陳舊的事物枯萎凋零之後，就會被破土而出的嶄新事物替代。帝國的國民在生老病死的迴圈中來來去去，既然如此，當國家從裡到外徹底更新時，舊日的碎片就會越積越多。”
武則天看著自己的透明配劍，若有所思。
“碎片沉澱，虛像偏離真實。但不切實際的幻想達到了一定密度之後，反而與現實的距離拉到最近——那種地方一旦產生，就會被‘圀’捕捉。”藍髮少年舉劍，劍尖指向幻象中的海市蜃樓，“所以，你現在看到的東西，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算是大周帝國的另一種形態吧。”
“圀”之文字的影像展開，層疊的疆域包圍了斯芬克斯的身形。擁有獅身與人面的怪物進入了虛無的國度，成為了國土之內普普通通的一件裝飾品。最著名的神靈反而沒能取得什麼像樣的戰果，就被則天文字中與王權關聯最密切的“圀”字完全吞噬。
無論是貓目、獅目還是斯芬克斯的造像，都是某種遙遠魔力的象徵。這類象徵物承載著來自地球時代古埃及人類的記憶，無法逃離“圀”之文字創造的的國家幻影。
現在的斯芬克斯，只是一尊失去生命的石雕——表面風化的獅身人面像蹲坐在“圀”的幻影中，彷彿一直以來都是那片虛像國土的一部分，從未以怪物的身份飛入天空。
然而，即使面對如此不利的戰局，拉美西斯二世也沒有顯露出任何絕望的神情。
作為統治埃及的最偉大法老之一，拉美西斯二世天然地擔任著眾神之下最重要的祭司。身為太陽神的女兒，她能夠透過象形文字借用所有埃及神明的魔力。通常而言，這位貓奴少女對某些神聖文字有所偏愛，其中最常用的就是貓之女神巴斯特的【?0ω0?】、獅之女神賽赫美的【?（?0д0?）?！】，與斯芬克斯的【（=ΦωΦ=）】了。但是……
“但是，這次不得不寫出最後的那個字了……”
少女法老揉了揉太陽穴，沒有再度揮動藍金權杖，而是結束了坐姿，跳下地面。
一直以來託著少女飛行的貓型金棺在空中升起。懸浮的棺面離開了拉美西斯二世的接觸，在一陣震動之後直立起來。古老的棺蓋顫鳴著開啟，顯現出完全不同於前三個神名的第四枚象形文字。
巴斯特、賽赫美、斯芬克斯的神名，一旦由拉美西斯二世親自寫下，就能夠喚來神目或者神像的力量。但接下來將要出現的那枚字元不同。那是拉美西斯二世掌握的所有遠古魔法字元之中，唯一能夠不透過幻象、石像之類的形式，而是直接溝通神明本體的一枚字元。
那是所有文字之中最為強大，最為純粹的一枚，象徵“召喚之力”的神符——
@
權杖旋轉著漂浮在貓型金棺上方，古埃及的少女伸出雙手，像是想要撫摸什麼觸手可及的東西一樣。隨後，武曌創造的幻影中傳來了巨大的聲響，似乎有什麼龐然大物正在浮現，移動時發出沉重的轟鳴，震撼著幻境中的整個國家。
“復甦於巴斯特的軀體，一體雙生的賽赫美，以及凌駕於所有神名之上的貓科之神的本體啊，請您幫助您最誠摯的崇拜者。” 寫下了終極召喚神符“@”之後，拉美西斯二世說出了她對某位神祗的請求，“請您為我統治這虛假的國度——就在此地，立刻施行。”
下一秒後，“圀”之文字的疆域內部，建築與人群、陸地與河流、天空與海洋都開始緩緩移動，如同活物一般變形錯位。
“喵。”
一隻普通的灰貓出現在了半空中的“國家”之內，並沒有做出什麼偉大或者神奇的舉動。它只是向拉美西斯二世簡單地看了一眼，然後原地坐下，不耐煩地搖了搖它的灰尾巴。
“欸？什麼啊？”在遠處觀戰的芙拉對這個結果非常不滿，覺得它簡直像是什麼實驗失敗的劇情一樣，非常對不起前面那堆厲害的特效。
然而，戰場中的武則天卻突然握緊了搭在劍柄上的手指，發現自己與虛像國土的連線似乎有些異樣。
“啊，這好像有點糟糕……”他想。
“或許你已經感覺到了？不，身為則天文字‘圀’的主人，我想你不可能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麼——”
拉美西斯二世以極度崇拜的目光望向那只普普通通的灰貓，隨即高傲地宣佈了她的勝利。
“你對這‘國家’持有的主權，已經被我接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