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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嚼骨【第二更】

——嚼骨。

這個詞在其它種族眼中,帶著些許血腥和殘酷的詞,在獸人語中卻代表著一種讚揚,即對生存的渴望。

獸人的大酋長是在幼時得到的這個名字,不是由未曾見過的父母,而是由偉大的獸人之神格烏親自賜予的。

嚼骨是一個棄嬰,這在獸人的社會裡不算罕見,但這個嬰兒的存活卻是一個奇蹟。

在獸人部落裡,雌性和孩子只是一種財產,所以當雄性殺死他們的丈夫和父親時,她們並不需要為這血腥的爭鬥陪葬,而是為勝利者慷慨笑納,但卻也有意外的時候——

當族群的糧食不足或者需要棄子,部落裡需要為了生存消減人數時,除了老人和傷殘,孩子也在被拋棄的範圍內,不是為了排除隱患,而是源於所有生物本能的自私。

——時常會有為了孩子,不惜犧牲自己一切的父母,但那當真全都是為了愛嗎?

不,那是因為孩子是父母的繼承者,是父母生命與理想的延續,是為了將自己的一切傳承下去,所以才會去教育,去管束,一切都是為了讓自己的孩子變成理想的自己,獲得自己這輩子都沒能獲得的東西,彌補自己的遺憾。

孩子是父母的延續,但當生命有了逃避死亡的方法時,真得還需要延續自己的東西嗎?

所有的獸人都知道,只要遵循偉大的萬物掠奪者、獸人之神格烏的教誨,去掠奪,去殺戮,去宣揚獸人的強大,將獸人的足跡遍布整個多元宇宙。那所有的獸人死後的靈魂,都將在格烏的神國裡永生,成為祈並者一切的快樂。

不僅僅是獸人,整個多元宇宙的信徒都知道,只要自己的靈魂沒有被邪惡之物所危害,那就能夠在死後脫離這有限的生命,成為與神國同在的祈並者,這也是神祗手中最大的誘惑與底牌。

直到神祗失去了人們的信仰,被多元宇宙本身所捨棄,放逐到星界為止,都能夠獲得生存的喜悅與自我的延續。

——那自然就不需要孩子。

所以這個多元宇宙的人們沒有把孩子看得那麼重,所以能夠在需要時能將其輕易捨棄,從這一點來看阿爾法的人們反而是一種異類,這也是阿爾法人的強大之處。

生命因死亡而繁衍,正因為脆弱才想要強大,只有沒得到過永恆的存在,才會將有限的生命看得那麼重,而信奉格烏的人們自然不會覺得這有什麼不對。

不論是只不過想要個未來奴隸的養父,還是僅僅將自己的孩子視作財產的母親,都在自己的生存面前毫不動搖,所以嚼骨在一個寒冷難熬的冬季裡,被輕易地拋棄了——

出生不到一個月的孩子被丟到刮著著風雪的野外,就算種族是獸人也活不過三天,但嚼骨卻奇蹟地生存了下來。

——咀嚼著埋在地裡的草根,吞嚥著落下的雪花,甚至將一頭同樣虛弱,被趕出族群的老狼殺死作為食糧。

同樣被視作族群的累贅,同樣作為被趕出族群的被流放者,老狼在發現那團以為已經死去的肉團時有多麼喜悅和飢餓,疏忽的野獸低頭被對方咬碎喉嚨時就有多麼恐懼和絕望。

小小的嬰兒咬死了老狼,鑽進死去的野獸張開的巨嘴,以血肉作為糧食,以殘骸作為衣物,竟然活過了這場大雪。

當獸人的孩子鑽出野獸已空無一物的皮囊,嚼著殘餘的骨頭吸出骨髓,發出輕輕的啼哭時,哪怕是格烏也為這生命的奇蹟而震撼。

——格烏是獸人之神,祂就是獸人這個種族的主宰者,所以祂能夠感知到所有獸人的一切,無論是那個獸人過去的歷史,還是未來可能發生的事,只取決於它所投入的精力和是否有其它偉大存在的干擾。

格烏給了這個證明了自身強大的子民以力量,將自己的神性灌入對方體內,賜予名字作為神子的證明,哪怕他僅僅是個棄嬰,只因為獸人之神看好對方的成長,而嚼骨也沒有讓對方失望。

昔日的棄嬰一天天成長,神性賜予了對方遠超同齡獸人的體格,往昔在漫天飛舞的大雪中發抖的孩子成為了過去,明白自己使命的戰爭領袖誕生了。

作為離群者加入新的部落,在戰鬥中取得壓倒性勝利獲得威望,殺死害怕自己上位的首領,不斷吞併弱小部落來增強勢力,在與人類的戰鬥中統一獸人全族,以及最後在賽特帝國的圍剿下的逃亡——

嚼骨的一生都在拼搏,一切都是為了自己的使命,他將這視作自己的義務,透過勝利來回報格烏的恩賜,但現在戰爭領袖不用再為了種群的繁榮而掙扎了。

因為現在崇高的獸人之神已經降臨,祂是獸人這個概念的化身,只要有祂在,獸人就不可能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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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以弱肉強食這個準則要求自己種族的神,祂自然是獸人當中的最強者,無論是那條怪模怪樣的龍,還是窩在法師塔內的人類,都不過是只活在這個小小的位面裡,未曾踏入名為多元宇宙這個戰場的新兵,格烏不可能輸給區區凡物,所以——

——請將勝利帶給您的臣民吧。

————————————————

在曾經開啟無底深淵的大門前,戰爭領袖半跪在地上一動不動,曾經始終高高抬起的頭顱深深低下,並且再也抬不起來了。

原本恩賜的黑杖與自己的持有者緊緊地靠在了一起,以一種再也分不開的姿態成為了一體——

哪怕與無數的岩石碰撞,被刀砍火燒都不曾磨損的杖身緩緩解體,化作無數的黑色細絲漂浮在空中,像是蛛網般束縛著什麼,只留下最為核心的構件鑲嵌在嚼骨的體內。

水晶般的脊椎穿透了獸人的血肉,插在了血色的祭壇上,一股冷酷暴虐的意志剝離著嚼骨的神性,將其作為自己顯現的基石緩慢但堅定地抽離。

原本大氣中瀰漫著的穢惡氣息被一點點吸收,無底深淵留下的痕跡被迫轉化為了眼前存在的力量,而在天空黑色的虛影發出無聲的嚎叫——

那是始終沒有消亡的黑色泥塊,難以置信的是哪怕屢次被作為天敵的天堂山淨化,被龍與人類數次毀滅,可這可憎的邪物始終沒有滅亡,可現在擁有足以成為深淵領主資質的惡魔卻在求饒。

——是在真正的死亡下萌生的呢,還是昔日被吞掉的靈魂殘渣,這不可思議誕生的渺小智慧絞盡腦汁地反抗著毀滅。

威脅,恐嚇,欺騙,誘惑,短短時間內,黑泥就將塔納裡的本性盡展無疑,但那股意志始終沒有對此作出反應,就像對待一隻待宰的家畜般消化著惡魔的本質。

黑色的虛影終於走向了崩潰,最後可悲的黑泥只留下恐懼的嚎叫,絕望地走向了消亡,而那個身影也伴隨著惡魔的毀滅顯現了。

嚼骨的身體迅速老化脫落,戰爭領袖像是完成了自己的使命般化作飛灰,而水晶的脊椎也代替了嚼骨的肉體開始【生長】。

水晶的骨骼像是憑空出現般浮現,猩紅的血芽從中鑽出,迅速佈滿了框架,最後黑色的蛛網凝聚成塊,宛如剛剛鍛造好的鎧甲烙在了可怕的身影上,而在頭部一顆泛著紅光的獨眼,象徵著完成般被點燃。

消化了召喚來的惡魔,犧牲了自己的神子,現在萬物掠奪者——獸人之神格烏的化身降臨了。

“——勝利必至,強者必生。”

獸人之神的化身接下了大酋長的殘骸,緩慢地將其捧起,帶著一股堅定的語氣回答著自己消亡的神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