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個最好的朋友,鼠先生,他什麼時候出現在我的世界之中,已經怎麼想也想不明白了,那種如同填補什麼般的記憶已經隨風而散,而即使如此,我還是勉強可以觸控到第一次遇見鼠先生時殘留在眼角的暮色般神秘的縹緲感。
鼠先生沒有父母,除了我之外,好像沒有真實意義上的朋友,在這個世界上他是完完全全自由的人。
他可以隨心所欲的去任何地方,好像不吃東西也不會感覺飢餓,偶爾也會和我一起坐在巨大的落地窗邊遠眺家後的像是星空般神秘平靜的湖泊,他喜歡慢慢的把高腳杯中的威士忌送進嘴裡,然後靜靜的發出蒲公英在空中搖晃的聲音,向我講述著一個又一個有趣又神秘的故事。
鼠先生說,總有一天他要把那些故事全部寫成小說,把“那種東西”帶給更多的人。
鼠先生說的那種東西,我實在無法理解,他所講述的故事裡,大部分都和女孩子有關,唯一可以確定的只有這點罷了。
這麼想著,我不禁覺得鼠先生委實過於悲哀了。
三年前,我不太記得具體是什麼時候了,那種記憶的不可捕捉性,於是堂而皇之的佔據我的大腦,我勉勉強強將我那種殘存的感念記錄下來,希望鼠先生看到這裡不會怪罪於我。三年前,我第一次同鼠先生見面的場景。
我一邊在後院靠在搖椅吱吱呀呀的搖晃,一邊看著川端康成的《雪國》,久違的如同教堂裡朗朗念起的頌詞般的陽光舒舒然將我整個囊括進去,就像是金黃色的液體整個的從我上方直淋下來,身體裡的每一滴血液嗶嗶啵啵的發出愉快的歡笑,我靜靜的咀嚼這種安逸,有些昏昏欲睡,風搖動梧桐樹,葉子便譁啦啦作響,在這種如同某種預兆般的,又極其普通的閒聊般的喧囂中,我與鼠先生碰面了。
注意到他時,他已經拿走我手中的書,我仰頭看他,他個子不高,衣著也是相當的隨便,上身一件polo寸衫,下身是卡其色休閒運動褲,外面套了一件棒球服,隨隨便便的打扮,但是不至於讓人感覺厭惡,大概是其清新的面孔所致,從陽光下走過來的開朗的大男孩,他就是給人這麼一種感覺。
“喜歡川端康成?我喜歡村上春樹”
鼠說。
那是鼠和我說的第一句話,在那之後我才明白,那大概不是簡簡單單的喜歡,那種喜歡已經深深的刻入他靈魂的深處,某種意義上說,成為了生活的某種羈絆也不為過。
“村上?我還是知道的,我看過他的《挪威的森林》”
“嗯嗯,剛才在那邊閒逛呢?”說完他指了指湖那邊,“忽然就看到這邊一個男孩兒在看書,於是我就過來打攪了你一下,你不介意吧?”
“沒事,沒事,怎麼稱呼你呢?”
“叫我鼠好了”
“鼠?”
“鼠先生也是可以的”
“為什麼要加上一個先生?”
“因為加上一個先生,感覺就不一樣了啊,鼠往往讓人感覺像是賊眉鼠眼的不安好心的小偷一樣,但是加上先生就很不同了啊,會讓人感覺特別的有禮貌,很溫暖,很溫暖的樣子,就像把你團團包圍的陽光一般”
無論從什麼角度上講,鼠先生都不是那種賊眉鼠眼的型別,但是他說話的方式,強烈的吸引了我,原來並不喜歡看書的我,在鼠的薰陶下,也瘋狂的喜歡上了村上春樹。
鼠先生每次寫小說之前都會通知我,砰砰砰的敲打著我房間的門,然後告訴我他的思路和文章的節奏流向,有的時候我們也一起交流寫作的感受和體會,鼠先生感受性極強,文章寫的理性而又纖細,往往可以捕捉主人公一晃而逝不為人知的宛若流螢般的情緒,這一點我怎麼學不過來,看他的小說,就像是走進了一座幽暗的魔法森林,他往往能夠感受到常人感受不到的地方,每一處鋪墊就是一隻在樹丫間跳躍的松鼠,每一次動人的抒情宛若泉水叮叮咚咚歡快的舞曲,唯一的共同就是,大部分文章中都會出現女孩子,各種各樣的女孩子。
“你是不是腦海深處住著一個女孩?”
我曾就此問過他。
他把曲奇餅幹送進嘴裡,然後漫不經心的嚼了兩口,很隨意的把幾個詞語放在我的耳邊。
“並不是有女孩子那樣的意象,我才寫出那種東西的,我只不過是為了同那樣的女孩子相遇而做的對於那份希冀的表達罷了”
然後他十分淡然的笑了。
“為什麼這麼執著的寫小說啊?”
我把杯子裡的咖啡倒滿,鼠先生說想喝咖啡,最近寫東西寫的頭很不聽使喚。
“寫小說是一種淨化自己的過程,我可以看到許多不可思議的溫暖的東西,我想把那種東西描繪出來,傳遞給大家,我不想讓那種東西在內心腐爛,敗壞掉,這太可怕了,就好像我這個人整個腐爛掉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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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輕輕的抿了口咖啡,然後扭過頭看著窗外寧靜的夜。
“沒有人天生喜歡寫小說,老實說寫小說這種工匠般的苦差事實在是個體力活,慢慢的堆積材料,用一個個支離破碎的詞彙,不一定可以拼湊起來觸動人心的文字,寫的時間長了,偶爾還會讓人迷失,你所要深刻踏入的是一個虛幻的並不真實的怎麼也不可能真實的世界,你是那裡的王,是無所不能的上帝視角,但是一旦深入,就會同現實世界出現裂痕,沒有強大的支撐,真的很難堅持下去,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上這種工作的?”
鼠先生就此靜靜的思考了好久,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尋覓著什麼的目光,良久,他沉默不語。
“只要你堅持下去就好了,我還是很喜歡你寫的東西的”
“能讓你喜歡,我很高興”
鼠先生忽然笑著說,一旦我詢問他的寫作動機,得到的永遠是冰塊一樣的沉默。
沒有動機的寫作,在這個世界上永遠不存在。
鼠先生喜歡和我聊村上春樹,他就像是這個作家手足的延伸一般,村上很喜歡跑步啦,什麼記者在什麼時間對他進行訪問啦,這些事情他都如數家珍,而我只能十分慚愧的和他說些我稍稍熟悉的作家,史鐵生的《我與地壇》,《記憶與印象》,這些東西我都不好意思拿出來,不過有時我倒有些偏愛於史鐵生,他的文字更加的貼近真實的人生。
鼠先生和我說他想寫一個長篇。
這是了不得的事情,畢竟從未觸及這個領域。
“小說名字想好了沒”
我問
“島國”
“關於什麼的?”
他這會兒沉默了起來,他沉默總是有好幾層意思,我往往敲錯了門,這種情況屢屢發生,不過這一次我倒是相當的確信,這樣的小說,一定懷有一個深埋在泥土裡的秘密。
“關於女孩子的”
像給文章畫上標註,他自己打破自己的沉默,這還是頭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