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四章 “河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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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何南打通了王英雄的手機。
“抱歉，你給的冷靜期沒有任何效果。”他說，“我會去……不僅如此，遂古也打算一起去。”
對面傳來了一聲“哎呀呀”的嘆息，而後是王英雄的聲音：“既然是這樣，把那個雪景球砸了吧。”
“啊？”這句話不由得讓何南一臉錯愕，“但那個東西不是……”
“那是卡巴拉交給我的。”王英雄說，從他的聲音裡聽不出什麼情緒，“本質上，它和世界樹系統是一樣的東西，讓我可以……”
“可以看著你去過的世界，不是嗎？”何南問。
手機對面忽地陷入了一片沉默，大約連王英雄也沒有想到他會問出這個問題。
“看樣子，我用不著再介紹了。”又過了良久，對面才傳來一聲淺笑。
何南倒是真沒想到他在這種情況下還會笑，他想了想，最終還是沒能從笑聲中分辨出什麼。
“我聽遂古說的。”他說——楊遂古這會兒並不在房間裡，他在等待結果，多半正拿著本課本邊複習邊等。
“是啊，能看見另一個世界的水晶球。”王英雄說，何南終於從聲音裡聽從了絲落寞，“那裡原本有座城市。”
“城市、嗎……？”
“我在那個世界時，它是我的首都。”電話對面的人說，“在我打算嘗試尋找窺探根源世界的方法時，它就已經成為我子孫的王城了。”
——最初的時候，他只是想再看一眼自己出生的世界而已。
何南靜靜聽著，沒有去打斷他的回憶……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也想知道這些。
“我在那個時間時已經是個老人家了。”王英雄的聲音卻忽然在這時帶上了笑意，“回來時那段時間又壓縮進了短短一年，而因為這個巨大的時間差，我無法再回到那個世界。”
無法彌補的時間差。
最後他們都得面對這樣的狀況。
所以……卡巴拉才給了他那個雪景球，彷彿是為了讓他與異世界的隔閡多少得到消弭。
“那之後的三年裡，都城不斷擴大，又逐漸衰敗；五年，整個王國都開始衰敗；我從另一個世界回來的第十年，整個城市都付之一炬。”……然而，卡巴拉的意圖真的奏效了嗎？何南沒法從這些話中得出結論，“到現在已經過了二十年，最後一戶人家已經在兩年前消失，一年前長出的樹林也已經變成現在這副模樣了。”
這些話語輕巧，靈巧得簡直像在何南面前遊過的蛇，只留下些許波紋昭示著它曾經來過——只是他若是條蛇，又怎麼會記得自己在什麼時候，遊過了哪裡呢？
何南也無法把一件事的經過記得那樣精準，他猜想著其中的意味，得到結果複雜得令人心煩，可對於敘述者來說，它卻似乎只是一縷雨後的清風般，輕而易舉地就消散了。
“——拿去用吧。”他說，“現在你更需要它，不是嗎？”
“是的。”何南最後說道。
除此之外，他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電話結束通話了，他走出門找楊遂古，毫不意外地看見他拿著自制的單詞單詞本，一頁一頁地翻看。
“搞定了？”看到何南出來，他抬頭問道，“……看起來還沒有啊。”
“不……搞定了。”何南搖了搖頭，猜想是他的表情讓楊遂古有了誤會，“是那個雪景球。”
“雪景球？”楊遂古一臉驚訝，“那個怎麼了？”
“透過它，我們就能夠進入卡巴拉。”何南說，把事情前前後後地解釋了一遍。
這下子楊遂古的臉色也變得有些低沉，他垂著肩膀，長嘆一聲：“你準備怎麼做？”他問。
“按他說的做。”何南毫不猶豫地答道，“到了現在，我不會猶豫。”
楊遂古看著，忽然笑了笑：“也許他就是因此才讓你隔天再做決定的呢。”
“什麼意思？”
“讓你想明白你的目標是什麼，並且絕對不會半途而廢。”
“我難道不是一直是這樣的人嗎？”何南在手中握好那個雪景球，而他的另一只手則握上了藏水，“——準備好了嗎？”
“嗯，我沒問題。”
何南猛地把那個雪景球砸向地面。
——玻璃破碎。
原本被困在小小玻璃球中的大雪似乎一下子衝向了他們。
何南只覺得自己的視線一片白茫，所有的感官都在這時被凍結，從手指間斷一直麻木到了頭頂。
“這是……”他甚至發現他無法聽見自己的聲音……但說話時嘴裡撥出的氣息變得更加明顯，在根源世界中，它們原本應當只是淺淺的紅色才對……
卡巴拉的力量。
何南立刻意識到，那磨紅色演變成條帶狀，向遠處遊動而後消失。
白色、銀白，慘淡的顏色，開始逐漸在他的視野中混成一談，他立刻轉頭去找楊遂古，眼底被各種各樣的光糊弄成了一團。
這看起來像是誰弄掉了調色盤，又或者是哪位手帳初學者把各式各樣的紙膠帶胡亂地粘了一通，巨大的雪風——不對，是卡巴拉的流動——正將他卷向完全不同的地方。
幸好藏水一早就已經握在他手中，他揮動刀刃，幾條光帶被他的動作吸引聚集而來，聚集在再度呈現透明顏色的刀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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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動被一時遏制了，他得以在這個飛快移動著的流體中站穩腳跟，他扭頭去找楊遂古，發現後者就在距離他並不遠的地方，看起來手足無措。
……說起來奇易說過，通常人們是看不到他能看到的景象的。
他猜自己眼前就是一個例項，他向著楊遂古走去，順利在一片光帶擾動著走到他身邊：“別動。”他說，忽地意識到這次他沒有看到卡巴拉帶來的記憶。
或許是因為這裡並非特定的某一枝路徑上吧……他定了定神，楊遂古看來也是，他伸出手向前摸索著，而後說道：“我什麼都看不見。”
“在卡巴拉裡頭就是這樣。”何南對他說，“這裡……沒有實體。”
“原來如此……”楊遂古陷入沉思，“所以你能看得見啊……”
“能判斷聲音的方向嗎？跟著我……只要不走散了就好。”
“你知道該往什麼地方走？”楊遂古顯得有些驚訝。
“不……完全不知道。”何南搖了搖頭，“首先得找到我們那一枝的世界……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卡巴拉一定會把我們帶到那裡去。”
“還真是有信心的說法。”楊遂古不由得苦笑。
“你要相信卡巴拉的引導。”而何南只是說。
話語中玩笑的成分要遠大於其實在意義，但何南的確相信，卡巴拉會引導他們的前路。
“……走吧。”他說。
能量的潮湧將他們吞沒，他們被波濤推擠著向前，何南時不時操縱著四周的能量，不讓它們的力道太過、讓兩人失去平衡。
“在這裡行走的感覺很微妙啊。”楊遂古在身後低語著。
“是啊，第一次來時，我也覺得很微妙。”何南說，意識到自己要保持交談，以讓楊遂古能聽見聲音、跟上自己，“那時候……我和奇易在一起。”
楊遂古沉默了一會兒：“抱歉。”他說。
“沒有什麼該道歉的吧？”何南笑了，“我們馬上就會找到她——”
交談稍稍中斷了，何南看見各種各樣顏色的光帶在他眼前分成了兩條，向著兩個方向流去。
“怎麼了？”楊遂古問，他看不見何南看見的景象。
“前面是個三岔路口。”何南說，“我不知道該往哪邊走。”
“不是打算跟隨卡巴拉的指引嗎？”楊遂古揶揄道。
何南忍不住笑了笑，伸出藏水向著那些光：“不過……你說得有道理。”他說。
藏水上，光芒漸漸匯聚，他閉上眼睛，感覺著匯聚而來的那些光芒。
……他還記得奇易。
當他第一次遇到她時，在燈光下看到的她的雙眼，他覺得……黎明之樹的能量一定也像她的雙眼一樣。
在眼底似乎有光芒跳動。
一股溫暖的水流迎面而來，他睜開眼睛，看見前路上各式各樣的光芒聚集在一起，它們跳動著各式各樣的顏色，纏繞著他們，緩緩將他們拽向某一支的路徑。
“卡巴拉……”何南喃喃念道，“在引導著我們。”
“走吧。”楊遂古對他說道。
兩人一起向那裡走去，四周漸漸變得溫暖，何南輕輕吸了口氣，只覺得自己像是從一個全然陌生的地方回到了熟悉的風景中。
“黎明之樹……”他低聲說著。
他向前走了一步，之前跳動的光芒突然變得更加強烈，一下子刺痛了他的眼睛。
“嗚……”剛剛那是？
有什麼畫面在腦海中一閃而過。
他繼續向前，那畫面變得更加清晰——河流、洞穴、森林。
“迪沃亞……”
與此同時，他清晰地聽見楊遂古喃喃道：“墨努利亞……”
他意識到那些閃爍的記憶與畫面又一次回來了，他們在他們各自的腦海中泛起了不同的漣漪。
……那些漣漪來自不同的世界，來自他們曾經拯救過的地方。
它是專門為英雄準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