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動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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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冰陽並不想再被冠上這個名號。
雖然在根源世界只過去了一年時間，但他仍覺得一切都已經結束，他並不希望再來一次。
是以，當何南來找他，要他重返佩爾孔納亞時，他只感到了滿心厭煩。
為什麼他還要回到這個世界？他心想，他只不過是個曾經來過的人而已。
更何況這世界——一如他預料的那樣——並沒有因他當年所作所為變得更好，人、國家、整個世界，都依然如故。
相似令人懷念，但在懷念之後，卻讓他深深厭惡。
見他一直沒有回答，瓦伊拉顯得越發不滿，她一把抄起自己帶來的書，迅速地翻到了其中一頁。
永冰陽尷尬地發現那上面畫著的正是傳說中的英雄和他們的同伴，下面還有註解：奪拉蒙斯的勇者與祿沙合的聖子一同踏上旅途。
從畫風來看，這應當是兒童繪本一類的書籍，倒是相當符合瓦伊拉的年齡。
“書上說了。”她得意洋洋地在永冰陽面前晃動著書頁，“勇者無論什麼時候都不會放棄，他是奪拉蒙斯人勇氣的象徵！”
永冰陽下意識地握住了自己的手鍊。
“傳說不代表真實。”他說。
歷史在變成傳說時已幾經扭曲，剩下的真實幾乎已經消弭不見。
“可是，關於門和勇者的傳說就是真實的。”瓦伊拉說，“門的能量相互流轉，當一扇門出現異常時，多餘的能量就能召喚英雄……不是嗎？”
那能量被用來打破世界與世界間的間隔，被用來從根源世界選擇拯救世界的人——
永冰陽啞口無言。
瓦伊拉瞪著他，那雙眼睛中倒映著天空的顏色。
“不是這樣嗎？”她又問了一次，在她眼中，這個問題一定要有個答覆。
“嘛……大概是吧。”永冰陽含糊地回答。
這個含糊的答案顯然不能讓瓦伊拉滿意，她跺著腳，滿臉不滿：“什麼啊，這個回答——哇啊！”
“？！”
永冰陽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了腳底打滑的女孩兒。
這平臺雖然算不上小，可也絕對稱不上大，她氣急敗壞地亂動，險些一個跟頭摔了下去。
“很危險啊。”永冰陽拉著她重新站好，“別在這種地方打鬧。”一瞬間，他覺得自己有些像幼兒園的老師。
瓦伊拉依然在瞪著他，只是目光再沒有先前那樣的威懾力，她咬了咬唇，返身爬回了塔內，腳步聲一溜煙地跑遠，最終消失不見。
永冰陽嘆了口氣，這個塔頂平臺恢復了她來前的模樣，他獨自坐著，望著遠方的地平線，在那裡，藍色的天空與綠色的草原相互連接，天空中只有幾片白雲悠然蜷曲。
明亮的淺藍色是奪拉蒙斯王室的象徵，可所有王室成員，從瓦容尼斯開始，都有雙綠色的眼睛。
瓦伊拉的眼睛自然也是綠色的。
永冰陽看著遠處正隨著風緩慢移動的雲朵，漸漸地，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麼了。
…………
……
晚上，何南的臥室。
“感覺‘時差’已經完全倒過來了呢。”奇易打著哈欠說道，“一到晚上就困了。”
“因為我們幾乎一整天都在走路啊。”何南笑笑，“消耗了太多體力。”
這天下午，吃過午飯的兩人再度前往了城中，沒有目的地地走馬觀花了好一陣子。
到了這會兒，全天的疲憊累積而後爆發，又被迫換上宮廷裝束的奇易看起來恨不得把這身衣服扒了直接睡倒。
何南盤腿坐在床上，翻看著前幾天隨身帶來的課本——儘管這段時間裡，複習已經不再被他當成第一要務，但它們依然是他消磨空間時間的第一選擇。
“你覺得永冰陽會來嗎？”奇怪易問他。
“不知道。”何南垂著眼，書頁被翻過了一頁，“我們能做的就只有等了。”
“嗯——”奇易看著天花板，“要是他一直不來呢？”
“我的耐心也是有限的。”何南說。
雖然沒有正面回答，卻也算是給出了答案，奇易用單手託著腮，發出幾聲意義不明的哼聲。
身後的門開啟了。
是永冰陽。
房間裡的兩人表情一下子變了。
何南垂下肩膀，明顯地松了一口氣：“結果還是來了啊。”
永冰陽板著一張臉沒有作聲，他徑直走到房間一側，拉過那裡的椅子，反身坐下。
“你們想知道什麼？”他說道。
何南與奇易面面相覷，何南率先反應過來，永冰陽並不打算和他們說太多廢話，他來這裡的目的相當純粹——好的那方面的純粹。
“三百年前的大戰，不止是厄運之門讓國王墮落了這麼簡單吧？”他問。
永冰陽眯起眼睛，在他開口前，何南已經先開口解釋了自己這樣想的緣由：“之前在勇氣之門的廣場上，我聽到詩人說：‘門能讓土地豐饒’——反過來說，門如果出現狀況，土地也會隨之變化吧？”
於是他開始想，事情是不是沒有那麼簡單，一如他在迪沃亞時，聽見魔王的言語後重新審視起了眼前的狀況。
“的確如此。”永冰陽沉默片刻，最終還是抓了抓頭，回答道，“戰爭的源頭是荊亞的饑荒，荊亞王為了搶奪土地才開始南侵。”
“這樣……”饑荒、難民，也就是說現在的狀況大致與三百年前相同嗎？
“但他被厄運之門控制也同樣是事實。”永冰陽繼續說道，“那時候，出現在前線士兵眼中的，已經不再是‘人’了，而是巨大而恐怖的野獸。”
——也就是說，厄運之門至少有這種程度的力量。
“這樣打不贏吧？”奇易說。
“嗯，贏不了，所以奪拉蒙斯和祿沙合選擇了召喚勇者。”用勇者來面對不可知的巨大的力量，“我和月華商量後決定，優先考慮魔王的問題。”
“哈啊……”何南嘆息一聲。
他能理解他們的選擇，戰爭、饑荒，無論哪個都不是一個高中生能考慮的問題，作為英雄，他們能做的也就只有直面魔王了。
而永冰陽的敘述仍然沒有停下，他繼續說道：“之後，我們隨兩國的聯合部隊北上，一路抵達荊亞的首都文茨皮爾，並在那裡挑戰厄運之門——之後的事，你們都知道了吧。”
“嗯。”何南與奇易都點了點頭。
傳說中，厄運之門就在這一戰中被封印，而拯救世界的英雄回到了他們的來處。
“但封印並不是最好的解決方法，不是嗎？”何南又說道。
永冰陽驚訝地看著他：“你怎麼……”
“因為如果事情已經被完全解決了，就不會有現在的狀況，不是嗎？”何南說，“我可是搞到了世界樹系統的記錄。”
“明明是我搞到的。”奇易一臉委屈。
“別在意細節。”何南衝她聳肩，又把目光轉向永冰陽。
後者沉默了片刻，才開口說道：“我們最初的打算，是淨化門。”
如果他們成功淨化了門，現在這些大概都不會發生。
永冰陽臉上慢慢浮現出了一抹痛苦，這是何南遇到他以來，第一次見到這種表情。
“我們……還有與我們一同前往荊亞的人……我們付出了傷亡，卻沒能成功，所以我和月華……”
“才變得不敢直視這個世界嗎？”何南說。
永冰陽再度沉默，緘默讓他的面容變得更加扭曲。
何南有些擔心這句話說得太過，但大約沒有比他更加理解這種狀況的人了——迪沃亞試煉之地的石碑，那些令人厭惡的幻像。
“……是啊。”最後，永冰陽說道，何南心底的石頭這才終於落下，他說：“但是你……已經做出決定了，不是嗎？”
他會來這裡就已經是最好的說明。
“只是稍微想起了一些事而已。”永冰陽撇嘴，似乎並不喜歡這個話題，“現在不是談論那個話題的場合吧？”
“也是。”何南說。
只要確認了永冰陽的決議就行。
話題很快又回到了三百年前的大戰上，曾經的英雄在軍隊的掩護下衝進了荊亞王城，他們的目標，就是曾經的戰鬥之門。
“沒有人知道具體該怎樣做。”永冰陽說道，“所以，那時的我們，也只能拼盡全力一試。”
——“反正也沒有別的辦法了，世界可是掌握在我們手中了啊。”當時的齊月華說。
她以堅定的目光望向北方，肩頭的嘉妮斯翅上落下鱗粉，那時的他們正在去北方的路上，向北望去能看見被層層陰雲覆蓋的大地。
“能做到的事”、“必須要做到的事”、“唯一可行的事”，所有的事雜糅在一起混成了他們的動機，往北而去的路上，目之所及的地方越來越荒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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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計劃是，利用勇氣之門和祈禱之門的力量，注入厄運之門，讓它回到原本的能量位置。”永冰陽這樣說，“可是……荊亞王也知道我們是衝著門去的。”
就像魔王知道何南遲早要直面它一樣。
在這樣終點前，一定有重兵把守——他們戰鬥著，幾乎是一路殺進了厄運之門的所在地。
“正是因此。”永冰陽看著自己的手掌，“我們……不，我、失敗了。”
……他倒在了荊亞紅色的雷光前。
勇氣之門賦予的力量已匱竭，他再沒有更多的力量可以灌進厄運之門。
但同時，他們也已經沒有別的退路。
“我們只能退而求其次。”永冰陽握緊了拳，“把厄運之門的力量封印，而不是導正。”
“所以現在——在荊亞，饑荒仍然在繼續。”何南輕聲說道。
“正是。”永冰陽抬起頭看向他，“我在城裡看到了從荊亞來的難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