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對流的夜晚，急驟急停的雨水，都預示著第二日的晴朗。
…
就像明央不清楚凌林到底有多想見到他一樣，凌林也不知道這一夜裡明央內心的焦灼。他急切地想要進入凌林的夢境，卻一次次被阻隔在身體之外，找不到合適方法去連線僅屬於兩個人的世界。
於是，他呼喚著她，溫柔如水或是聲嘶力竭，卻未曾觸動她分毫。
可見的世界裡只剩下小影子在不停安撫著她的影子，不痛不癢，直到天光。
…
凌林一夜無夢。
二十四小時裡，翻飛的那些想念和遺憾，光是鋪面而來就消耗了所有做夢的力量。
悲傷的告別和意外的重逢，甚至還有痛苦的死亡。
……
……
……
行李重重地倒在一邊，腳上的拖鞋因為慌亂而落了一路，林莉是幾近哭泣著跑到凌林身邊的。她託著凌林的後背，將凌林一把拉了起來躺在自己懷裡，還不住地用手拍打著凌林的臉。
“凌林！女兒！你沒事吧？快醒醒。”
原本林莉出差是原定於今天晚上才能回到本市的，但是朝巖昨天晚上的那通電話卻讓自己心神不寧。雖然聽朝巖說是把女兒送回家了，但是自己怎麼都聯絡不上女兒，甚至家裡的座機電話一直是佔線狀態，她心緒不寧到了極致，只想著儘快回到家。把航班改到昨天的最後一班，卻遇到航班的前一個行程延誤，自己登機早已是凌晨3點，然後飛行兩小時，再加一個小時的打車，她根本就沒辦法閤眼，哪怕是短暫的十分鐘。
女本柔弱，為母則剛。
只是一開啟家門，就看見凌林以一種扭曲的姿勢倒在客廳中央——身體側躺但右手手臂被死死地壓在身下，左手手臂舉過頭頂甚至擰向腦後，搭在了一旁的沙發坐墊上，林莉這幾年積攢下來的剛強，一瞬間崩塌。
“你會沒事的，你會沒事的。”林莉看著在懷裡慢慢轉醒的人，竟是淚中帶著微微的笑容。
“媽媽？”凌林揉了揉還有些疲倦的眼睛，一臉茫然地看著正在掉眼淚的林莉，然後，迅速在林莉的懷中直起身子，反手安慰起她來。“你沒事吧？”
“你沒有哪裡痛或者是難受吧？”看著女兒以元氣滿滿的樣子，林莉稍感安慰，但還是不能完全放心。
凌林馬上用手環住了林莉的肩膀，把臉往她的肩膀上蹭了又蹭，像一隻乖巧的小貓：“媽媽，你別哭，遇到什麼都別哭。我在你身邊啊。”
“你真的沒事嗎？”林莉還是移不開看向女兒的視線，然後用手輕輕地拍了拍環住自己的手臂。
“我怎麼會有——”凌林抬起右手想要幫林莉擦掉還懸在眼睛下方的眼淚，突然感覺到一陣劇痛傳來，頓了一下，“事。你放心啦。”
很快就捕捉住凌林異常的林莉，一把擼起了她的袖子，輕輕地按摩了起來：“是這裡痛嗎？是這裡嗎？”
“唔——一點點，只有一點點痛。”以按摩的痛來緩解真實的痛，凌林強忍著來自軀體的痛苦只是輕輕地回答。
…
“媽媽，我以為我自己做了個夢，結果醒來，卻發現我沒有做夢。”凌林從暈過去到現在醒過來，真的以為自己是睡了一覺。回想起來，卻沒有夢可以做，只有疼痛告訴她，她暈倒過。
有些表達不清的話語，總是讓人想得過多。結合這兩天發生的事情，林莉又是心疼起來。“沒有夢可以做嗎？”
“是沒有做夢。你不叫我起來，我估計我還能再睡好長的時間……”凌林是真的覺得自己睡了個很舒服的覺，至少沒有一個夢境是包含現實片段的，不痛苦才顯得那麼的輕鬆。
“要不，我們今天的課不去上了吧？你在家陪陪我。”假借陪伴的名義，林莉是想要跟凌林多相處交流一下，從兩年前凌衛國離開之後，兩母女就沒有再認真談過了，每次聊到相類似的話題，都在選擇逃避。而明央的車禍，讓她愈發覺得需要保持溝通。
想到可能會談起的一切，凌林就有點退縮。“但是我馬上要高考了。”無論哪個話題，她都不太願意觸碰。明央的也好，凌衛國的也罷，都不是輕易能開啟的話題。
“你需要休息，而我，需要你休息。”林莉的話裡有抹不淡的意願，什麼時候她開始變得這麼強勢了？她自己也不清楚，最後示弱一般地加上一句“我需要你陪著我。”
“嗯……”凌林沒有再堅持什麼，因為即使她去到學校也只能印證校醫那句“即使在教室待著也不會對學習或者身體有任何幫助”。
……
……
……
林莉趁著凌林去洗漱的時間，給班主任去了個電話。
班主任坦誠一直知道明央和凌林的關係特別好，但是在從來都沒有影響過學習的情況下，她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是現在臨近高考又出了這種意外，不止是凌林一個人，整個班級的同學都心情沉重。明央這個孩子從來都是對凌林關心有加的，兩個人性格互補也十分明顯。所以班主任先是向林莉表示歉意，因為自己沒有及時阻止兩人的早戀行為，接下來凌林如果調整不好的話，高考可能會面臨更大的困難。
難道身為家人的林莉會不知道明央的存在。他已經好幾次出現在自己的面前了，每一次出現都是恰到好處。林莉從來沒有拿明央的事情跟女兒談過，卻是無形之間給予了兩人感情向未來發展的空間。於母親來說，子女是自己的依靠，而於凌林來說，明央是一個很值得依賴的男生，而這樣的男生以後必定會成為獨當一面的男人。
只是，這一切都沒有以後。明央止步在了現在。
最後，林莉從班主任那裡拿到了明央父母的電話，卻陷入了沉思。
現在聯絡，總歸不是一個合適的時機。而出於一直以來對明央的喜愛，這個電話卻是一定要打。站在凌林的角度，也是必須去送他一程的。
…
“明央？”
凌林因為右手手臂麻痺的痛感還沒有消失，只能忍著痛胡亂地洗了個臉，然後開始在家裡小心地搜尋起來。
醒來之後就再也沒有聽到他的聲音，讓她感覺昨天的一切都是出現在自己身邊的幻覺，因為連小影子都不復出現。
她先是緩緩地踱步到他昨天說的高腳落地燈旁邊，認真地看了看地板上自然光的投影，沒有小影子。然後她開始把客廳每一個角落的陰影都看了一遍，撩開了窗簾，沒有；趴在地上用手電筒照任何一個可能出現的地方，沒有……
不可能，她明明回憶起來了。昨天得出的結論是，只要有明央的地方，就會有小影子。
那麼尋遍四處都沒有小影子的時候，是不是連他都消失了？
不是說好的不再提離開的事，不再說離開的話，現在倒是連離開都不說一聲就消失了。連入夢都不願意了嗎？只是埋怨和責怪並沒有存在很久，就被滿心的相信擠出腦海。像極了那句風靡一時的話——“眼裡在為他下雨，心裡卻在給他打傘。”
難道是被那個世界的規則而限制了，來不及說聲被關掉了聲音或者去了別的地方？
她相信這一切，不是他的自願。
…
林莉打完電話一出臥室門，就看到那個異常的凌林。她翻箱倒櫃，她呼吸變得急促，她心慌卻剋制地呼喚著那個人的名字，林莉都聽得真真切切。
“明央，你在哪兒？”
“你去哪裡了？”
“明央，你快出來。”
……
“凌林，你在幹什麼？”林莉站在臥室門口，語氣嚴厲地吼她。到底怎麼了？這個世界從來都不存在靈魂。
凌林身形一怔，努力冷靜下來，思維卻是混亂無比。怎麼會變這樣，為什麼會這樣？應該用什麼表情去面對自己的母親，怎麼去解釋自己跟明央能交流的事情。只能背對著林莉，盡力保持聲線平穩：“沒事，我在找東西。”
“找什麼？”一般情況下得過且過的林莉，卻是較真起來。
“我丟東西了。”並不跟之前一樣急切，只是語氣平淡，動作輕柔地開啟電視櫃的抽屜，輕輕翻了翻，然後又拿起櫃面上的相框看了看。
越是隱藏，越是想要揭開，林莉的眼中像極了兩年前容不下半點沙子的自己，只是語氣儘量委婉：“你說，我幫你一起找。”
凌林一時之間回答不了，低著頭在嘴裡默默念：“我丟什麼了？我丟什麼了？”
“女兒……”林莉早已是走到了凌林的身邊，扳著她的肩，想要讓她鎮定一下。“你……”
可是凌林本就沒有拿穩手中的相框，被林莉一扳肩，相框早已脫手而出，摔在了地板上。本來是一張母女兩人被抓拍的合照，卻是正面朝下，蓋子掀了起來，玻璃碎成了好幾塊。
一張一家三口的動物園合照露了出來。
…
取代相框玻璃破碎聲音的，是凌林喑啞的哭聲。她的眼眶中早已氤氳了太多的水霧，在被迫面對林莉的時候，早已是輕輕滴下了。“媽媽，我丟了東西。很重要的東西。你幫我找找好不好？”
林莉和凌林的身高都差不多，但是這一刻，卻如同巨人一般地支撐起了凌林即將崩潰的世界。“嗯……”
“媽媽，我把明央丟了。”
頃刻之間，這個世界只剩下獨處孤島的凌林。
……
……
……
清晨曙光照進客廳的時候，明央看到凌林母親回來之後，就和小影子一起悄悄地進了凌林的房間。
沒有提前留下任何話，怕打擾了母女的對話，甚至是害怕見到這樣的情景——因為自己已經失去了跟父母交流的能力了。
這一夜他深感自己的無能為力。他進不了她的夢中，連跟她同處夢境的機會都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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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除了聲音以外，簡直是廢得一塌糊塗。而聲音總是縹緲的，無論說什麼都顯得單薄無力。
在母親溫暖懷抱裡的凌林那麼幸福，自己好像是不再被需要了。
……
……
……
“媽媽，你不要覺得我生病了。這個世界只有我能聽到他，這個秘密我只能告訴你。”
“媽媽，你相信我啊。”
“媽媽，你不要哭，我真的沒有說謊。”
PS:QwQ……我為什麼要設定一個這麼可憐的明央……【決心在週末存稿子了，要不工作日會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