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法啟齒的事情，最後都變成了無關緊要的過去。
重要的是，你還在我身邊。
…
那大片大片的白色棉絮不是掛在碧空中的雲霧，而是梧桐樹上飄下的絮被車輪下揚起的風糾成的糰子。比棉花更輕盈，比絨毛更沉重。
有很多的陽光，奮力穿透梧桐樹葉織成的陰涼，只留下斑駁的光影停留在行人匆忙的路上。
時間猝不及防，歲月有去無回，本來應該能握緊的東西被遺失了，本應該擁抱的時候卻選擇了轉身，本應該微笑面對的去用悲傷出去清洗了。明央能夠透過耳機聽到凌林MP4裡面的歌聲，那個帶著醇厚的慵懶聲音，將歌裡每個字眼都敲在自己的心上，語氣輕輕卻刺得人很痛。
…
“還好早上起來阿姨已經出門了，要不得有多難說……”坐在窗邊的木子將左耳的耳機取下，也是顯得十分慶幸。早上兩個人悄悄起床洗漱的時候，看到餐廳桌上有一張留言的紙條“凌林：我去公司加班了。有木子陪你，我就放心了。 ——愛你的媽咪”，本來做賊心虛的兩個人馬上就相視一笑，原本佝僂著的身子一下就挺直了起來，絲毫不見之前的膽戰心驚樣。
“嗯……”凌林將本來掛在右耳上的那只耳機取下來，略顯心不在焉地回答了一句木子。
“……嗯，你看，外面的梧桐絮真的好鬧心……”窗外又一陣清風吹過，梧桐絮被風夾著飄向了天空，那麼細小，飛行的姿態那麼美妙，只是為什麼要將飛行軌跡定向人的眼睛、鼻腔和口腔，真的要命。木子正面向窗外，被糊了一臉的梧桐絮，“咳咳咳”地停不下來。
凌林連忙從雙肩包裡拿出水杯讓她灌了一口，“感覺怎麼樣了？”
“你……先別……管我，我……得緩……一緩……”木子被嗆得喘不過氣來，只能帶著滿睫毛的眼淚默默閉眼深呼吸。
“你用袖口擋著點，等再下過一場大雨後，梧桐絮全被打落了就會好了。”凌林透過車窗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前段時間那麼大的雨後，怎麼還會遺留這麼多梧桐絮。那些應該被沖刷乾淨的東西就被世界強行留住了，但那些本應該留存的東西就那樣消逝在人海了。
話剛說完，公交車猛然一停。幾個原本站立在車廂中央的粗糙大漢被這突然剎車給甩得七葷八素，有些罵罵咧咧起來。只是當他們透過公交車巨大的擋風玻璃看向窗外時，才知道，原來是有幾個帶著小黃帽的小朋友，正手牽手在老師的指揮下穿過沒有紅綠燈的人行橫道。
坐在車廂後面的凌林，只能聽到大漢們越來越小的罵聲和有些羞愧的臉龐。
生命的曼妙不在於能夠為這個世界帶來多少傳奇故事，也不在於能否為這個社會創造多少價值，不耕耘在山谷，也不俯身在溪澗，不需要盡情微笑或忍住哭泣，只在於活著。活著，就是生命最美妙的事。
…
“我跟你講個故事……如果你想聽，就帶上耳機，調小音樂……”
凌林聽到明央溫柔的聲音，沒有多做猶豫就將那個摘下的耳機掛上，只是等著聲音的再次響起。
“你還記得嗎？我們第一次約在動物園，也是在這麼溫暖甚至是溫熱的季節。我記得那個時候，南山路邊的梧桐樹早已將成片的綠蔭展現給世人，沒有迎面而來的梧桐絮，只有知了在聲聲叫。我透過車窗看到這一路的風景，竟然有些想下車走走，但是要跟你見面的期望把我的衝動強行鎮壓。”
“哈……其實我一早就到了奶奶那裡，告訴她，下午的時候，會有個很可愛的小姑娘來店裡。”
明央帶著笑的聲音，聽得凌林一陣臉紅，就像是被人誇了什麼特別過分的話一般。
“奶奶當時還問我，是不是上次那個罵我流氓的姑娘。我心裡一驚，奶奶怎麼會知道。結果你猜她怎麼說，她說‘不要說我沒提醒你，你現在的表情特別地流氓。’我當時就問了，她孫子那麼地靦腆，怎麼會是流氓呢？”明央嘆了口氣，聲音有些納悶，凌林憋著笑，視線在車廂內亂轉。
“奶奶跟我說，別以為上次的事情她沒有看到，那個小姑娘，人家可是有男朋友的。我一聽就慌了，哪裡有？你有沒有男朋友，我怎麼會不知道？然後我就信誓旦旦地跟她說，這可不是別人的女朋友，這可是她外孫的女朋友。然後她就唸叨我了，什麼別做不道德的事情，橫刀奪愛這種事情做多了，會被刀橫在眼前的。”
“噗……”凌林憋不住地笑了出來，然後對著有些錯愕盯著她的木子說，她正在聽著相聲。
“……然後啊到了中午，店裡客人就多了起來。我就幫著奶奶招呼客人，結果你還沒來，你猜我等到了誰？”凌林搖搖頭，表示自己猜不到，然後瞪大眼睛想要讓明央趕緊說。
“陸源這傢伙就來了……憋屈的樣子看得我想笑，然後他就一臉苦唧唧地開始挽袖子幫忙。問他怎麼來了，就一臉幽怨地跟我說一會兒再聊。我當時心想，這小子肯定是被蘇蘇欺負了。結果還真是。”
凌林早已經把手機裡和明央的對話方塊點開，游標閃現的地方，寫著幾個字：“你怎麼知道的？”
“陸源可是看著我們家蘇蘇長大的，我可是看著他們長……大的。他們倆之間的種種，我怎麼可能不知道。其實那之前，我一直以為陸源跟我一樣是把蘇蘇當妹妹看的，照顧呵護得不得了，貼心程度堪比我這個親表哥。結果，我自家的好白菜，被陸源這個豬給拱了。”說完，明央還嘆了口氣。“不過現在我很放心，蘇蘇和他……”
“你別岔開話題，然後呢？”凌林迫不及待地又編輯了一條。
“還沒等到他跟我坦白，蘇蘇就來了。一來就往空餐桌上一坐，喊服務生來點菜……還點菜呢……我沒動，戳了戳陸源，讓他上去自己解決。奶奶聽到蘇蘇的聲音，剛要出廚房門，就被我攔著看好戲了。”
“因為直率，這樣的蘇蘇才可愛。”
“不一會兒，陸源就‘顫顫悠悠’地走進廚房，手上一張選單，上面寫著：我要吃你那條快斷的手上的肉……然後大廳裡蘇蘇的眼神簡直能直接把他手上的肉割下來。我問他到底怎麼了，他說，他跟蘇蘇說手受傷了，不能去看恐怖片了……”
“這如果不是真的，就是明擺著想要被戳破！”
“他其實是看恐怖片看得吐了……我聽完就同情心氾濫，看了看他的手，讓奶奶去磨刀了……”
……
話還沒說完，公交車就已經到了動物園。明央停止了講故事，木子戳了戳凌林的手臂，然後一起下了車。
…
“可惜那次，你沒有來……”明央滿是嘆息。
對啊，好可惜。
……
……
……
高一下學期，那個被明央送回到家樓下的雨夜。
明央是真的懂得了自己的內心，而凌林也未嘗不是。要不然，怎麼會回到臥室燈都沒開就編輯了一條簡訊，告訴他自己的那些喜歡和愛好。要不然怎麼會發現兩人原來有那麼多共同點，原來，還有那麼多可以一起去嘗試的。
“下午2點，動物園邊涼粉店。”
“不見不散。”
“好！等你訊息。”
凌林本來想回覆他的，只是那一夜客廳的動靜像是要將這20年的溫情全部撕碎。
相比狂風暴雨般的吵鬧，那些安靜地歇斯底里才是刺傷現實的利器。因為不會再有風和雨，所有的氣氛都被凝固成冰，一摔就碎。
…
“哐！”
開啟這一切的，僅僅是巨大的關門聲。
凌林本沒覺得有任何不妥，正赤腳想要出臥室門，卻聽到門外林莉有些頹然的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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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離開這裡吧，我請你再也不要回到這個城市……”疲憊了的聲音，夾雜著憤恨，透過聲音傳到了凌林的耳中。難道……是真的……凌林不禁想起了，自己前兩年在家裡找到的離婚證。本不該那麼敏感，那麼輕易地就聯絡在一起的一句話和一件事，卻因為這個秘密存在很久了，更像是一個心結。她不敢問父母，而父母卻又從不提起。雙方心知肚明，卻又假裝一切如初的感覺，讓她學會裝傻。
“你別說了！！女兒不知道有沒有回來！”
“她不在。鞋還在那兒……”凌林想起自己回到家還沒換過拖鞋，否則，有些事情她永遠聽不到。“你快走吧，你待在這裡的每分每秒，我都覺得噁心！”
“你到底需要我怎麼做？我都已經向你寫過保證書了……我真的不會再……”
“我需要你走！骯髒的你快離開我們！不要汙染了我們的家！”
“我真的……我真的沒有再和她有來往了……只是我們手上還接著同一個專案……”
“你就不會退出專案嗎？都已經這麼明白了。你如果不給她使眼色，如果不給她看到希望，她還會上前來嗎？凌衛國啊凌衛國，一而再再而三，你到底有多少我不知道的事！”
“離婚證都領了，你還要怎麼樣？我真的搬走嗎？”
“你搬吧……我真的累了……反反覆覆，離離合合，我們到底是什麼？”
“但是我真的……”
“你問我要怎樣，你想想昨晚對著女兒貌合神離的表演，我自己都噁心得想吐！你口口聲聲說著自己多愛這個家，但是做出來的都是毀滅它的事情！”
“你要我怎麼說明？這一切都是她……”
“你還是個男人嗎？到這個時候了還要把所有責任放在那個女人身上。我們現在還在說那個女人嗎？你能好好承擔你作為一個男人的責任和錯誤嗎，你為什麼到現在了，還不能說自己的問題。到現在，你都不敢誠懇地說一句，你錯了。”
…
只是很快，這場並不喧譁的暴風雨就結束了，終結這一切的是更為巨大的“哐”聲。
凌衛國走了……
他什麼都沒還沒帶走，卻帶走了一切。
…
林莉並沒有在空蕩蕩的客廳裡待上太久，只是將所經過的地方的所有燈都開啟了。
然後，衛生間被輕輕關上，水聲和抽風機的聲音掩蓋了所有。她只是想那些自己狠心割掉的部分，就讓滿屋的水蒸氣來塞滿。
…
聽著門外的吵鬧，凌林一時間卻軟弱了起來。渾身發軟，腦子不聽使喚，只能任由那些指責的字句狠狠地鑽進耳朵。原來父親是這樣的人啊，原來我的爸爸是這樣的人，原來是他對這個家不忠誠了。
原來這一切的溫柔都是演戲。可能這個世界上，一切都有可能是假的。那些怦然心動，那些一見鍾情，那些日久生情，那些紙短情長。
她裝作才回家的樣子，輕輕走到門口用鑰匙轉開門鎖，然後用力關上。大聲喊道：“爸媽，我回來啦！”
“你回來啦！我先洗澡，你爸爸今晚加班，不回來了！“
……
……
……
明央是從來不知道這段故事的。
他甚至不知道凌林那天沒有來，是因為凌衛國回到家裡搬走了所有屬於他的東西。
屬於凌衛國的那些衣服鞋帽，那些箱包用品，等凌林早起去培訓班中午回到家的時候，已經全部不見了。她只看見了林莉呆呆地坐在沙發上，以一種極其不安的目光看向自己，像是害怕面對自己。
“媽媽……”凌林帶著哭腔，朝著林莉的方向快步過去。
“對不起，女兒，對不起……”那些強忍著的淚，早已在凌林的擁抱中掉落。
“媽媽……”凌林拍著她的肩，一同淚流不止。
“以後，只有我們兩個撐起這個家了……”
……
……
……
“我一直否認他們的離異對我有影響。其實這個世界上沒有穩定的關係吧，我們遲早會分開……”
“不要擔心我們，我一直會在你身邊。”
“多久？”
“永遠……”
“騙子！”
…
“明央，你說的話，我都記在心上的。現在來看那麼多謊話，你真是個騙子。”
“對，我真的是騙子。”
PS:明天可能需要請假！我一會兒先去存明天的稿子！【以後乾脆就不定時了，寫完就更。求大家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