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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千古遺憾

“不可胡說,你會好起來的。”廉頗雖知道藺相如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一想到這個摯友隨時都會離他而去,心中多了點傷感。然,廉頗不能說喪氣話,眸色和睦道:“趙國沒有你,我可不自在。”

藺相如對自己的身體狀況,早已經知曉。他不想在此刻,談論這個問題,也不想讓這位老友替他擔心。他的一生,還算多姿多彩,沒有辜負青春年華。他也知道,人,可以與人鬥,卻不能與天鬥。

這一天,早晚都要到來。人啊!要學會認命。

藺相如想起,自己來到這個世上,遇到了賞識自己的君王。他也為君王、為國出力,更活出了自己,留名後世。此刻,他還有放不下的。

藺相如換了一口氣,神色輕鬆地道:“王上換你,也怪不了別人,怪你自己不爭氣。”

廉頗剛想說幾句話,反駁一下,卻聽見藺相如又道:“且不說數戰皆敗,丟了高平要塞、失了二鄣城、光狼城,折損了諸多將士。你親自把守,還丟了丹河西側的防線。以你的水平,怎會與秦國打消耗戰。”

廉頗喝了一樽酒,沉重道:“你以為我想與秦國打消耗,採取被動防禦。我實在是沒有辦法,才選擇以守為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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藺相如聽出了廉頗話語之中的無奈,嘆道:“聽你之言,是遇到了難處。”

“我率領二十萬大軍,前去馳援上黨。我本想趁著秦國立足未穩,掌握戰場的主動權。”廉頗一拳擊在案几上,酒樽的美酒也溢了出來,“可,秦國的戰鬥力,極其彪悍,遠遠超出了我的想象。我抵達上黨時,上黨城已經失守。初戰,我軍失利,還損兵折將。我也是沒辦法,才選擇打消耗戰啊!”

藺相如和秦國打過交道,也知道秦軍的可怕。尤其是近三十年,秦軍異軍突出,征戰諸侯,勝多敗少。藺相如同情道:“秦國的戰鬥力,我也知道。此戰,你打得不易,委屈你了。”

“我委屈點,到沒什麼。畢竟是我作戰不利,導致軍心大亂。為了穩住士氣,不被秦軍一戰而敗。我只能改變作戰策略,以攻為守,被迫採取防禦。”廉頗想起戰死疆場的愛將,悲鳴道:“我犧牲了幾名愛將和都尉,才在丹河東側,才穩住陣腳,秦人才不能前進一步。許廉、司馬琅等,那可是我的愛將啊!”

“許廉、司馬琅等男兒,他們都是好樣的。”藺相如道:“好男兒就該拋頭顱、灑熱血,戰死疆場。”

“是啊!他們都是好樣的。”廉頗說著,臉頰情不自禁留下了兩行熱淚。

藺相如見廉頗都不能擊敗秦軍,收復失地,問道:“數年不見,秦軍竟然變得如此厲害?”

廉頗道:“秦軍比我們想象之中還要厲害。秦軍已經不是十年的秦軍。可,我們還活在戰勝秦軍的過去。秦軍乃虎狼之師,果真如此啊!”

藺相如相信廉頗的判斷,隱隱不安地問道:“王齕不過是秦軍的左庶長,論軍功,並不顯赫,其名聲也不聞達諸侯。你與王齕交手,對他可曾瞭解。”

“王齕雖是秦國的左庶長,但也是靠軍功一步一步累積的。”廉頗想起與王齕對戰的場景,“論進攻,我打不贏他。論防守,他不是我的對手。”

藺相如聞言,臉色大駭。他怎麼也沒想到,廉頗對戰王齕都沒有信心戰勝。藺相如靜下心來,想了少許,總算明白了。此戰,為何打得如此艱難。

秦軍勢如破竹攻下上黨城,又趁著兵峰正盛,一口氣拿下高平要塞、老馬嶺,攻破二鄣城、光狼城。若不是廉頗戰陣經驗豐富,臨危不懼,及時調整戰術。若不是,廉頗佔據地形,趙國恐怕會一觸而潰。

藺相如背後驚出了一聲冷汗,吸了一口冷氣,穩定心神道:“這十年,秦國發展太快。我們卻原地踏步不前。秦國真是太可怕了。”

“可不是嗎?我們還沉寂在十幾年前,敗秦的勝利之中。我們總是輕視秦國,認為他們不是我們的對手。殊不知,十年河東,時你那河西。”廉頗對藺相如沒有半點防備之心,有什麼就說什麼。

藺相如大喊一聲道:“不好。”

廉頗被這道喊聲嚇了一跳,問道:“怎麼了。”

藺相如呼吸有些急促道:“王齕,已經如此厲害。秦國還有比他更厲害的人,我們又應該如何應對。”

廉頗也猜到了藺相如說的那個人是誰,神色多了點凝重道:“你說的是武安君白起。”

“嗯。”藺相如點了點頭,又道:“白起被稱為是秦國最能打的人,也有戰神的稱謂。諸侯流傳一句話,你可記得?”

“白起出,萬骨枯。”廉頗道:“我如何不記得。”

藺相如有了一些頭緒,語調不安地問道:“白起征戰四方,三十多年,破城無數,不曾有敗績。伊闕破韓、魏,一戰成名。破郢都、掘楚陵,功封武安君。華陽一戰,再添功業。白起之名,諸侯皆懼。秦王為何不以此人為將,征伐我國。”

廉頗道:“秦王稷囚禁羋八子、驅逐四貴。白起又是效忠太后、穰侯之人。秦王稷忌憚白起,用之,又防之。白起在秦國軍中地位牢不可破,會不會是秦王稷想打壓白起,扶持新將。”

“這也是一種可能。”藺相如道:“秦王稷能夠在羋太后、四貴面前,隱忍四十多年,足以見得,此人不簡單。秦王稷不以白起出戰,是因為秦王知道,以白起為將,代表著什麼。以王齕為將,既可以培養他,同時也能試探我軍的戰力。”

“你的意思是說,秦王是有意藏起白起這張牌?”

“這就是我最害怕的。”藺相如道:“長平之戰,我們打了數年。我國頂不住,秦國也好不了哪裡去。我國換將,秦國也會換將。我擔心,秦王會以白起取代王齕,攻伐我們。馬服子對戰白起,結果為如何。”

廉頗吞了一口唾沫道:“必敗無疑。”

“白起,是秦國最能打的人。素有攻無不克,戰無不勝。他征戰三十多年,破了近七十多城,威曾有敗績。天下間能與白起相比,除了望諸君樂毅,都長君田單。恐怕沒人取得如此戰果。”藺相如問道:“如果你對上白起,可有勝算。”

“勝算不大,但我還是想與之一戰。”廉頗眸色沒有害怕,反而還燃燒起強烈的戰意,“我在長平拖了秦國這麼久,就是想逼迫秦王讓白起出戰。可惜啊!我沒有機會與他一戰。我也想知道,令天下諸侯,聞風喪膽的白起,到底有多厲害。”

藺相如豈不知為將者,最想要的就是面對比自己更強的人。廉頗與白起一戰,無論勝負,必將聞名天下。可惜啊!廉頗沒有機會與白起一戰。

秦國的武安君白起,齊、趙兩國封君拜相的田單,趙國的馬服君趙奢,燕、趙兩國封君的樂毅。這幾人都是這個時代,最璀璨、最傑出的將領。這些人雖在同一個時代,卻不能對戰,也成為了將者的遺憾,也是歷史留下的遺憾。

藺相如想起白起的戰績,有數十萬人的屍骨堆積而成,心中湧出了前所未有的害怕,“白起嗜殺成性,所到之處,都是血流成河。秦王以他為將,攻伐我們。我軍危矣。”

廉頗道:“你是擔心,秦王會以白起為將。”

“這也是我擔心的。”

“我臨走前叮囑馬服子,要注意秦國的動向,尤其是武安君白起。”

“你覺得馬服子會聽乎?”

廉頗搖頭道:“馬服子生活在馬服君的陰影下,太想證明自己。他心高氣傲,又鋒芒畢露。他是不會聽我的。”

藺相如也深有同感,一個二十幾、三十幾歲的年輕人,從小活在父親的榮耀下,氣焰正旺。心太急,就容易犯下錯。普通人犯錯,尚可。可,一國之君,一國之將犯錯,那將會是可怕的災難。

無論是趙王丹想要超越趙惠文王,還是馬服子想要超越馬服君。這對君臣,都渴望證明自己。

廉頗也擔心前線數十萬趙氏男兒的安危,問道:“我們去遊說王上。”

藺相如搖頭道:“王上,心高氣傲,豈會聽我們的意見。”

廉頗見這個時候了,藺相如還能這般淡定,急道:“難道我們什麼都不做。”

“王上不聽我之言,也不想見到我。”藺相如想了想,有了主意,“你以進宮覆命為由,暗中提醒王上。”

“也好。”廉頗起身,行了一禮,就趕赴王宮。

趙王丹早就知道,廉頗回到邯鄲,沒來覆命,卻去見了藺相如。趙王丹怒色道:“寡人竟然還比不過藺相如。廉頗眼中,可有寡人。”

宦者令開導道:“藺相如身體不好。廉頗與他是刎頸之交。廉頗很久沒有見藺相如了,回邯鄲,不進宮覆命,去見他,也是人之常情。”

趙王丹冷聲道:“你的意思是說寡人不近乎人情?”

宦者令聞言,忙道:“臣,不是這個意思。”

“你是什麼意思,寡人明白。”趙王丹道:“先王留下的老臣、悍將,大多自持功高,不服寡人。無論寡人想任何決策,他們總是百般阻攔。寡人接納上黨,有人反對。王上提兵親征,也有人反對。寡人派鄭朱議和,還有人反對。廉頗不聽寡人詔令,出戰秦國,有人為他求情。寡人換廉頗,藺相如反對。寡人怎麼做,才沒人反對。”

宦者令見趙王丹心中的恨意,積壓很久,短時間內是無法宣洩。宦者令不想惹趙王丹不快,選擇靜默不語。

這時,進來一位宦者,行禮道:“王上,廉頗求見。”

趙王丹本想去找他,他自己卻來了,抬手道:“喊他進來。”

廉頗走進大殿,朗聲道:“臣,廉頗,拜見王上。”

趙王丹神色不善道:“你回來了。”

廉破道:“王上讓馬服君取代臣,臣豈能不回來。”

趙王丹聽著廉頗話語之中,透露出不快,問道:“寡人讓馬服君換你,你可有不滿。”

廉頗道:“王上是君,臣乃臣。王上,讓臣做什麼。臣就做什麼。”

趙王丹沒想到廉頗能夠控制自己的脾性,問道:“寡人讓你主動擊秦,你拒不出戰。你的臣子之道,又去哪裡了。”

“臣,有罪。”廉頗不想多說,“請,王上降罪。”

趙王丹本想廉頗會反駁幾句,卻怎麼也沒想到廉頗會說出這樣的話,倒有幾分不忍,“罷了,罷了。過去的事,寡人也不說了。你能回來,寡人著實高興。你依舊是寡人的廉老將軍。”

“謝,王上。”

趙王丹聞到一股酒味,聞到:“你喝酒了。”

“臣見了藺相如,就控制不住嘴,喝了幾樽。”

趙王丹見他坦然,也不追究,揮手道:“這幾年,你辛苦了。下去歇著吧!”

“王上,臣有句話,不知當講不講。”

“廉老將軍有什麼話就說。”

“請王上提防秦軍的動向,尤其是武安君白起。”

“寡人知道了。”趙王丹抬手道:“你下去吧!”

廉頗本來還想說點什麼,見趙王丹發話了,也不多說,行禮告退。

趙王丹見廉頗走後,也明白對方話中是什麼意思,淡淡道:“秦王開戰,不以白起為將,足以證明,白起不受秦王重用。秦王以白起出戰,豈不是打自己的臉面。白起是不能出戰。”

宦者令道:“王上,白起是個危險人物,我們不可大意。”

“我們的斥候並沒有傳來秦王以白起為將的訊息。”趙王丹嘆道:“藺相如老了,也糊塗了。廉老將軍怎麼膽子也小了。”

宦者令轉換話題道:“臣要是能夠看見,秦國白起與我國都長君田單、廉頗等人對戰,戰況會如何?”

“寡人有馬服君,你是看不到了。”趙王丹也想,都長君、廉頗與白起對戰,定會驚天地、泣鬼神,感慨萬分,“可惜啊!我們都看不到了,這會成為不解之謎,也會成為千古遺憾。”(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