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穿過越過幾株藤蔓的間隙。射進‘囈語烏安的湯鍋’的木柵窗中，打在羊皮紙上留下淡淡的光印。一支柔軟的鵝毛筆在這光中躍動著，留下行行字跡。
“刀是九轉鑌鐵煉，火神親手爐中煅。戰神求得號混沌……”楊圖放下筆，又審視了一遍那張寫滿字跡的羊皮紙，滿意地吹了吹未幹的墨跡。
做個詩人，其實有點兒意思。
比如這羊皮紙上記的，混合了遊戲臺本、電影片段，網路笑話評書贊……的文字——放在穿越前，他即使求助百度大神也未必找全，現在卻可以輕易從記憶中提取，那些十幾年前匆匆瀏覽過的段落，清晰到每一句話每一個字，甚至書頁上的幾個摺痕都彷彿近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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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這種記憶似乎只限於‘藝術作品’。數理化教材和《土工製作tnt》之類，依舊記不起半點……
“古人誠不我欺，逼到用時，嗯，書到用時方恨少啊……以前多看幾個土法製造各種東西的影片就好了，不過那些算是藝術作品麼？”
作為在知識爆炸年代成長起來的社會主義接班人，楊圖的思考方式自然很碎片化——論壇漫遊者，歪樓者，鍵盤萬能學者等等人格總是在鬆懈時佔領腦細胞高地，影響他考慮正經事業問題，比如說：“事業……你說我一個穿越者，怎麼就突然獻身娛樂事業了呢……”
當然是為了那些紅線。
據這兩天的觀察，楊圖認為那紅色的線，或者說流光，應該是某種能量的表現，而作用，可能不只是修復唱歌造成的‘靈魂損傷’——他昨天成功接觸魔網，就是在接收了一大批紅線之後。雖然沒有證據證明二者的關係，但既然涉及學習魔法的問題，他當然不會放棄嘗試。
要做‘事業’，不能跟玩票一樣，得仔細考量利益的得失。
這個世界還沒有廣播電視，楊圖現在能傳播的最大範圍，也就一個廳堂。最有效率的利用方式，只有多場輪替表演。一場至少也得固定到十五分鍾。這方式的另一個好處就是可以讓每個人都能選擇從頭開始聽，也能自由選擇自己喜歡的段落二刷三刷，最大程度吸引觀眾。
所以‘詩篇’就要整理。忽略的細節要加上，矛盾錯誤要刪去，故事脈絡要總結，分成合適的段落……雖然作為死忠粉，每作戰神楊圖都通關過數次，但劇情上就沒有記得太仔細了，更何況故事和動作遊戲是兩碼事，沒法用qte雜兵戰之類拖時間。
曲藝前輩告訴我們，你得用人物贊，兵器贊，盔甲贊……之類來拖時間。
“這什麼鬼東西？”
“臥槽你幹什麼！”
楊圖大驚！會悄無聲息進到他房間裡的，除了那條龍也沒別人，可這位小姐隨手拿起一張羊皮紙時，那張紙上就噴出了幾點火苗來！楊圖連忙蹦起，搶下紙張拍拍打打……還好搶得及時，紙上的焦黑沒大到影響閱讀的程度。
“我還以為你抄的是魔法卷軸呢？要了羊皮紙來就寫這種古怪的東西？又不能換錢……這是什麼密碼？閱讀魔法居然不起作用？”龍小姐撇嘴。
這世界的科技發展，大約與楊圖知道的西方中世紀水準彷彿，即使有魔法的存在，也沒創造出更便利的書寫載體，羊皮紙就是拉伸硝制的真正羊皮。一張皮分成八張紙，每張價值兩銀幣，貴得出奇——要知道‘囈語烏安的湯鍋’這樣的旅館，普通房間住宿包伙一天的價格也才兩銀幣！在楊圖看來，這東西唯一的優點就是神秘加成。即使他那筆狗爬爛字，也能帶上幾分魔法文獻的感覺。
結果這又造成了問題……楊圖不由一陣頭疼：“弄好了這個比魔法值錢……你又有什麼事？吃午飯？”
“我來找你就是要吃飯嗎？”龍小姐一瞪眼：“樓下來了十幾個臭蟲吵著要見你，說是邀請你去表演！高興吧，你終於可以賺錢了！”
“十幾個？你確定？”。
讓那位胡克先生去聯絡本城喜歡聽‘詩歌’的貴族，是昨天晚上的事情。但這才剛中午，他已‘收穫’這麼多？要知道這個世界可沒有微信微博短信群發，耳口相傳再快也有限，所以楊圖本來還打算搞定了這幾天的書段，再去跟那地精商量如何把大堂佈置成書場。
“當然，他們都打成一團了！”
……
打成一團其實說得誇張了些，真實情況只是兩方在對峙，有十幾個人在圍觀而已。
大廳裡空空蕩蕩，大約無關人等都已經被趕走，所以從樓梯口的方向看過去，楊圖能注意到站在中心圈的是一對男女，男子一頭醒目的金髮，面容精緻，剪裁考究的衣著給他增添了幾許陰柔。而他的同伴則陽剛許多——這個大約十六七歲，或更小一點兒的女孩，在一襲大紅長裙上披著甲冑，遍佈鏤空的甲葉十分纖薄，交疊精巧，讓胸前一個鑲金錯銀的紋章格外醒目。
西爾維斯。在最近十年的三次戰爭中，為費安王國奪下了六座大小城市，戰功赫赫的‘王國獵熊犬’，一條在所有王國貴族看來嚴重瘋狂的變異血脈。殺俘，焚城，活埋平民……關於西爾維斯當代家主，維羅?西爾維斯子爵的戰爭傳聞甚囂塵上。貴族與騎士的高貴在這位戰神寵兒的身上沒有半點存留，他尊崇的唯一的戰爭信條，便只有勝利，從一個勝利，走向下一個勝利！
據說在周邊小國，‘西爾維斯到了你城堡下’已成了貴族間最惡毒的詛咒。而或許，也正是由於這些詛咒，這位被戰神加護的英勇將軍雖有三個兒子，卻個個劍術馬虎、騎術平常，最弱的一個甚至在七歲時才學會說話，十歲時才能不用尿袋出門。不過那些瘋狂的詛咒，似乎並沒有蔓延滲透到‘獵熊犬’血脈的所有部分，至少這位子爵唯一的女兒是正常的，強大的。在劍術上表現出了驚人的天賦的——八歲握劍，十四歲時便取得正騎士資格，還得到了國王陛下那位劍術老師，亞劍聖鄧格爾的讚賞，被視為王國最璀璨的新星之一。
當然，對於楊圖而言，他知道的只有這個尼祿……女孩的鼻樑有點寬，眉毛有點散，顴骨有點高，聲音高貴……或者說充滿居高臨下的傲慢。
身形一閃間。這位小姐已穿過半個大堂，站在他三步之前，眉頭輕皺，目光審視：“你就是那個圖揚？神之旅程的記述者，傳奇詩人？”
那特麼是誰？
楊圖微怔的表現讓對方的眉頭皺得更緊：“你不是？圖揚閣下是否答應了演出的邀請？他不願意和我們見面？”
後兩個問題，她的目標已經轉向龍小姐，而對於這種明顯缺乏尊敬的問題，那破龍倒是少見地給了個答案：“瞎子。”
女孩頓時豎起眉毛，手按劍柄。
另一個聲音已經輕笑介面：“名不虛傳，圖揚閣下年輕有為，假以時日必是名垂青史的偉大人物，能得一見，實為幸事……”
一連串的詞彙冗長拗口，以至於心靈之語聽來都成了文言，但那腔調卻又偏偏……奶油般甜膩——若只是聽，任誰也很難想象說話的是個比旁人高了半個腦袋的男人。而這個男人，有一雙絕不應該長在男人臉上的桃花眸子，睫毛纖長，瞳孔深幽，顧盼間自有一股濃得化不開的春情，向楊圖源源湧來：“巴格?菲奧多，為您效勞。”
一句話中的兩個名字，讓周遭所有人的神色都產生了一些奇妙的變化。
威爾莫丁伯爵夫人，這位於十年前遷居淺水城的年輕寡婦同樣是費安王國眾多貴族中的一個異數，如果說獵熊犬西爾維斯給王國的騎士精神蒙上了一層血色，那麼威爾莫丁伯爵夫人就是踐踏了貴族優雅情調的那個人。她毫不避忌地與每個古老家族的年輕成員傳出一些禁忌的風流韻事，而更讓她廣為人知的高雅嗜好，莫過於‘收集’有才華的年輕詩人——迄今為止在她的宅邸盤桓獵物已經有十數之多，曾經導致淺水城裡足足一年都沒有新的詩作流傳。
在一些無法被證實的傳聞裡面，這位美豔的夫人其實是魅魔偽裝，而她的僕魔就是這位‘誘蛾燈’男爵，巴格?菲奧多……他們在選擇男人的品味上，同樣魔性。
“閣下，您可能誤會了什麼，我不是名垂青史的詩人。只是個普通……詩人。”
不動聲色地退了半步，但楊圖還是被那對方粉紅長袍上散逸的濃厚香氣燻得鼻孔發癢。但卻只讓那位男爵的笑容越發燦爛：“謙遜內斂，真是優秀的品質，圖揚閣下，我的主人艾莎貝拉?威爾莫丁伯爵夫人聽聞閣下賢才非凡，邀請您到邸中一敘，並欣賞您所創作的優美詩篇。不知閣下您準備何時賞光？”
“您和她說我不出臺……啊不，我是說。”楊圖勉強應道：“巴格閣下，您主人的青眼關愛，鄙人心領。但最近一段時間我計劃在這裡表演，如果您的主人對拙作有些興趣，不妨移駕來此一觀？”
桃花男臉上的笑容稍微僵硬：“但是您的朋友她說……”
你特麼又說什麼了？
“看我幹什麼？你那些東西在哪裡演還不是都一樣？”被楊圖斜著眼睛瞪視，龍小姐板起臉來，卻難免眼神慌亂。
“他給你錢了？給了多少？”
“才三百金幣而已！不過說是你演得好他們還能再加……”龍小姐道，忽然反應過來：“不對，本來就是你欠我的錢！你必須去，否則的話……”
“休想！老子特麼才不去！別忘了你承諾過的！”
“這跟承諾有什麼關係！去唱個詩你又不會受傷……”
冷笑啞住了——楊某人瞪著她，咬牙切齒地唸唸有詞：“富婆快樂火，富婆快樂球，富婆快樂釘，富婆快樂……”
心靈之語將那話語的意思清清楚楚地傳進尤利婭的思維，但她卻完全弄無法理解那些古怪詞語的含義，只能眼睜睜地看到……楊圖右手上的龍神契印隨著他的唸叨亮起來了！起來了！來了！了！
……
接過了龍小姐老大不情願地從不知什麼地方甩出來的大袋金幣，楊圖反手向那妖豔男人面前一送：“抱歉，我的同伴誤會了一些事情，近期之內，我的表演只會在這裡進行，如果各位有心，還請移駕……麻煩他們到這裡來看。”
“這……”巴格男爵眉頭微皺，隨即‘媚笑’：“原來如此，區區三百金幣想要得到一位傳奇詩人的演出確實太過廉價。那麼一千金幣，您意下如何……”
“我不是那個意思……”
“巴格男爵，您主人追求藝術的迫切心情我們固然可以理解，但藝術本就是無價的瑰寶，怎麼能單純用錢來衡量？”某個髮色灰白管事裝扮的老者優雅微笑：“格林德加家族同樣殷切地希望欣賞到一位傳奇詩人的演出，當然，作為交流，我們還希望圖揚閣下能夠鑑賞一下我們珍藏的科巴魯特?克拉德大師的詩稿……”
“哎呀哎呀，若是只比較對於藝術的渴盼，請相信我們克萊門家族的熱情也不會遜色半分！”
最後發聲的人物剛剛走進人圈，他一身袍服是寬鬆式樣，但下襬卻被肥大的腰身撐得緊緊繃繃，走起路來一搖三擺，微微顫動：“我們的家主大人在年輕時收藏了一張魔法魯特琴，一直期望能夠為其找到適合的主人卻未能如願，不知圖揚閣下您是否有興一試？”
“我……”
“真是夠了！”
高亢的女聲讓大廳裡安靜下來：“你們這些蠢蛋長出眼睛，難道只是為了好看？傳奇詩人會是個小孩樣子？這個騙子甚至連魔網的第一環都沒有接觸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