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我房間，還是你那裡？
看似簡單的問題，其實需要複雜的考量。可以想見的，這將是一場長時間的對抗，別人提供的地方固然方便快捷，免去了收拾的麻煩，卻不免提高了危險性，自己的地方則方便準備道具，安全性高，只是帶一個陌生人回自己的地方，可能引發很多不必要的關注。
嗯，對抗當然是指契約條款的商定過程，道具嘛，是紙張與墨水，安全性則是排除各種魔法的干擾，想歪的傢伙們，還是去找警察叔叔談談心，清洗一下思想為好。
“所以，你就不能讓他們當這件事沒發生？或者，換一個人跟我對話？”楊圖的目光掃過周遭，暗淡的魔法光暈之下，有很多朦朧的影子，投來很多道視線，那些視線裡包含著的惡意或者好奇，讓他感到……很不舒適。
因為這裡仍然是‘獸之鄉’的那個隔間，他踹翻那兩個保鏢而引發的騷亂，也剛剛過去不久，更重要的是就在他對面，那位‘卡米拉女士’正用一個不甚優雅的姿態坐在長椅上，翻看著手中一張大幅羊皮：
“……甲方將三件魔法道具贈與乙方，並做如下保證……為什麼非要用代稱然後在後面註解？這根本是浪費時間！還有，甲方？乙方？這連通用語也不是吧？”
“只是指代，如果你不願意，可以換成阿爾法方和歐米茄方。這樣寫可以避免有人用全稱簡稱的問題搞事。”楊圖道：“別轉移話題！”
“多虧了你的不請自來，我才選擇了這種損耗巨大的降臨方式。若再使用更強的力量，不是等於告訴那些神奴我在這裡？”
女人冷笑：“哦，我倒是忘了，戰神神殿加強警戒正是某人的功勞，你盡可以繼續玩弄這些無聊的小把戲。而我也不妨保證，即使你能讓那些神奴來這裡找麻煩，最後承擔後果的也只會是你！嗯，嗯？因不可抗力原因致使本合同不能繼續履行或造成的損失，雙方不承擔損失賠償責任，不可抗力係指不能預見、不能避免並不能克服的客觀情況。包含但並不限定於自然死亡，關於自然死亡參見本契約附錄第十五條第三款規定……自然死亡是指符合生命和疾病自然發展規律，沒有暴力干預而發生的死亡，又稱生理死亡……時間應以人類最高等級的牧師群體公認的死亡時間為準？”
她的聲音越來越高，瞪著楊圖的瞳孔收束如針尖：“該詛咒的深淵啊！你怎麼想到這些見鬼的東西的？”
“隨便想的，我覺得這樣可以保證契約的公平。你要提出修改嗎？”楊圖微微一笑，很真誠：“修改可以，但請拿出合適的理由。”
魔鬼們狡猾陰險，謊話對於他們來說簡直比真話還要符合邏輯，但他們卻有一個好處，就是講他們的那一套規矩。比如即便擁有再大的力量也不能暴力篡位，造反稱王，只能按照位階次序晉升，比如無論什麼事，只要簽了正式契約便不能反悔，只要你不落入文字陷阱，就可以期待他們完成契約——在龍小姐借給楊圖的那本《魔鬼全論》上，這段文字，被標紅大號文字明確寫在了第一頁。
女人形態的魔鬼瞪了楊圖一會兒，低下頭去繼續
“所以，這位‘卡米拉女士’到底是什麼人？我可不是為了擾亂你，而是因為你現在借用她身體跟我……相處，會對我造成一定影響。我需要想辦法應對。”
“她是這裡的管事，不過也是珊德瑞拉的養女，還有個勳爵小姐的身份，所以外面那些傢伙，有不少人對她很有意思。”
魔鬼的回答輕描淡寫，卻讓楊圖的眉頭皺緊。
一個失算。
這位‘卡米拉女士’的出場方式，外表以及這個場所，讓楊圖把她當成了‘紅牌’‘老鴇’，所以才故意出言調戲，激怒對方，但‘養女’和‘貴族’這兩重身份一旦套上來，她帶來的問題就不是‘風流韻事’的等級了。
這座‘獸之鄉’雖然只是風月場所，卻因為客人們的‘特殊愛好’而掌控了一種保密權。可想而知，這種‘隱私’是可以組織出龐大有效的關系網的，與另一個世界裡專門招待高管的‘高階會所’，差別只在於形式！
如果能用一個婚姻掌握這地方，想必會有不少二流三流的貴族家族願意忽略她的其他身份吧？但現在，所有人都看到楊圖與她共處一室卻沒人知道發生了什麼。這根本就是對那些‘候選丈夫’的直接挑釁！
難怪這幫圍觀群眾的眼神如狼似虎……難怪這位‘墨菲斯托’要附身在她身上，還表演得如此做作。
魔鬼，這個世界最守規矩，也最喜歡鑽空子的生物。
心中一嘆，楊圖把沮喪拋在腦後——事情發生，糾結也不可挽回，幸好這種程度的曖昧應該不會造成太多麻煩，甚至可以讓自己更加出名，算是有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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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沙漏的時間後，一大張羊皮紙變成了三張，密密麻麻地書寫著無數文字。最終，墨菲斯托送給了楊圖第不知道幾百個的兇厲眼神之後，拿起羽毛筆，在最末頁的一行上書寫起來。
墨水在紙張上渲染，但隨即消失，而楊圖點了點頭，因為在他的視覺中，可以看到無數銀色細線正在纏繞上那個空白的名字。
她的真名。
魔鬼的契約當然不是普通文書，自有特殊方法來保證實用性。其中之一就是使用真名簽訂——真名是這個世界裡所有生物的真正名字，它隱藏於自然中，弱小的生物無法知道，唯有強大者才能凝結，它與靈魂繫結，若被知曉便會給予知曉者帶來操縱靈魂的權力！
楊圖吐出一口氣，看著她將紙筆遞還過來。但沒有接過那支筆，而是伸手在墨水瓶裡面沾了沾。
用整個大拇指在相應的位置按下了一個指印，剎那間一道紅光從他指尖一閃而逝，沒入紙中。隨即這張羊皮紙自動飄了起來，在空中化作一團銀光閃閃的粉末，就此泯滅不見。
與此同時，一股奇異的，冰冷而沉重的能量便從四面八方翻湧過來，將整個空間籠罩，冷風流溢，然後消失。
這意味著契約已經正式成立。
“你……怎麼？”
“怎麼用這種簽名？”
楊圖甩了甩手：“沒辦法，我又沒有真名，當然是用指紋比較靠譜啊？在附加條款第九條上不是寫了麼，以最可靠的形式例如真名籤訂契約……不用擔心，指紋的紋理每個人都不一樣，何況我還按了半隻手掌紋上去，你看契約都成立了，就表示這是有效的嘛是不是？”
“你沒有真名？”盯著楊圖看了一會兒，魔鬼忽然露出一抹微笑，隨手便從虛空中抽出了那柄天使長劍，扔給楊圖：“拿去吧。”
“這麼有誠意？”
接過長劍，楊圖隨手揮動，帶起一道紅色的光帶，淡淡的硫磺氣味四下擴散，還有若有若無，哭泣般的低鳴。足有一米五六的長劍刃寬脊厚，揮動起來卻極為輕盈，即使他並不會用什麼劍法，卻也能操控自如。
“我希望你知道這柄劍不可輕易示人，至少這個十日內不行。”
十天是契約約定的最後交易期限，如果楊圖在那之前被人幹掉，魔鬼便空忙一場……而一柄腐化的天使之劍，已足夠任何正常神明的牧師們舉辦一次火刑了。
“十天不能用？”楊圖哈哈一笑，又把劍拋回魔鬼手裡：“那太不方便了，你還是給我換一個吧，換一個高階許願術的卷軸如何？”
“‘如有違反契約中的條目，靈魂所有權將歸屬對方所有’哦？你可不能輕易毀約呢？”魔鬼笑意如絲。
“關於本契約中一、三、五、十三條的內容，由楊圖負責解釋。”楊圖道。
魔鬼的笑容僵硬了。“但第二條已經規定了我們的交易內容！”她立刻回應
“第三條規定，交易內容遵循等價前提，第十三條規定在我們雙方的財務許可的情況下，交易品可以適當進行調整，也就是說，我可以要求你更換一個我滿意的，價格跟這個玩意兒相對等的另外的東西！還有，第一條規定，這契約之中的各項條目編號並無特殊，只是為了分割每一條的內容而已，所以最後一條和第一條的許可權，理應一樣大！”
“……你！”
“怎麼了？難道是我對於這契約的理解有什麼誤區麼？”楊圖笑容可掬地站起身來：“嗯，當然，契約規定的總價值是不會變的，我知道高等許願術的卷軸價值很高，但應該不會超過這個數字。對了，不要在卷軸上動手腳哦？別忘了本契約的內容必須保持誠信，否則視為違約。”
在許多人的注視中，他慢慢地走出‘獸之鄉’的大門。似乎完全沒有看到，那位‘卡米拉女士’身上爆發的火焰，吞噬了一小片範圍內的所有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