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長劍，稜形的劍鍔，以及握住劍的手，修長的手指……
沒有。
楊圖知道自己眨了眼——或許是恐懼，或許是本能。但視線變黑又恢復的零點二秒之後，他卻發現視線中的東西改變了。
沒有劍，也沒有舞劍的人，只有一個短髮的女人，雖然那挺直的鼻樑和一雙鳳眼，賦予了她勃勃的英氣。但那仍舊是楊圖見過的，最為美麗的女性面孔之一。她身上穿的也不是白色的袍服，而是件裙子。有點破爛，有點骯髒、最貧窮的農婦才會穿的那種，隨便系了根帶子，卻讓她的腰身更顯纖細，胸前更加豐滿。而藕白粉嫩的兩截小腿以及一雙赤足都從裙襬下露了出來。
因為那雙腿……真的太長，讓她比楊圖還要高了至少半個腦袋，邁步時的腰胯也跟著輕扭，整個人都晃個不休。
好吧，其實也不是腿的問題。一大股濃烈的酒氣隨著她的腳步穿過大廳，似乎連周圍的景色都被微微扭曲。
“烈焰龍舌蘭……或者矮人火酒，獸人赤血酒也可以，總之，有勁兒一點的。”在吧臺上一靠，她向楊圖招了招手。輕輕的聲音有些含混，似乎也完全沒注意到，有好幾個粗壯或者猥瑣的男人，在這個時候跟著走進了‘囈語烏安湯鍋’的大門。
不知道是不是宇宙的某種趨同因素，這個世界也是有龍舌蘭酒的，而且同樣是最烈酒漿之一。只是不怎麼受到歡迎——貴族們喜歡清冽醇香的葡萄酒以及精靈美酒，而平民們更鍾情於便宜管飽的麥酒，只有粗豪又沒有明天的海上漂泊者才會偶爾品嚐這種用怪異植物釀造，殷紅如血又猛烈如火的液體，因此即使是在靠海的淺水城，也很少有酒店供應這玩意兒。
幸好囈語烏安的湯鍋裡，什麼都有。
這座魔法的建築物究竟是如何製作食品的，到目前為止還是楊圖的研究內容。不過作為掌握了鑰匙的半個主人，他倒是隨手便可以從櫃檯下的不知什麼地方，拿出個比扎啤杯大不了多少的小橡木桶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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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桶剛剛拿出，女子原本迷茫的眼睛忽然亮如晨星，楊圖甚至不知道什麼時候那酒桶已經落進她手，只見她屈指一彈。堅硬的木桶上蓋和一圈橡木便‘脫’地飛了出去，讓她咕咕地往嘴裡吸了幾大口，然後才毫無形象地打了個長長的酒嗝。
“還不錯，是上好的特基拉、再給我拿幾桶來！有多少拿多少來！”
“酒當然是好酒，不過你這樣喝就太浪費了。”
“什麼意思？”女人抬起頭，似乎這個時候才注意到楊圖的存在：“……嗯？你看什麼？怕我不付錢？”
“喝酒應該是享受，像你這樣猛灌，除了很快喝醉之外沒有任何意義，也嘗不到酒水真正的好處，太浪費了。”
楊圖淡淡道，隨手一翻，櫃檯上已經多了一個酒杯，一個檸檬。還有一些鹽。
拿起一把餐刀，他刷刷地把檸檬切成小塊，再把鹽仔細碾壓成粉末：“這樣，用左手拇指與食指夾一塊檸檬。然後在兩指間的虎口上撒點鹽。喝的時候，這樣握著酒杯。先用左手往嘴裡擠幾滴檸檬汁。趁著酸爽勁兒沒過的時候，把虎口上的鹽舔下去再用這個杯子喝酒，對，一口悶了！”
鹽的清鹹、檸檬的酸澀、酒的熱辣，混合成一種協調舒服的味道，如同火球一般從嘴裡順著喉嚨一路燃燒了下去，比起單獨的酒味增加了五分的滋味，十分的刺激。
“哈哈哈哈……厲害！”女人大笑。
一個檸檬和一小把鹽被她直接掃進了嘴裡，又用手中的一桶酒直接衝了下去！丟掉了手中空空的木桶，她的眼睛卻越發明亮：“真不錯。還有什麼？”
“嗯……”楊圖想了想，然後拿出一個大杯子，蜂蜜，烈焰龍舌蘭酒，精靈蜜酒，侏儒金光酒，以及麥酒，用一根長長的調羹引導，緩緩傾倒……於是女人的眼睛便越瞪越大了。
“居然還能這樣？彩虹啊彩虹，這是魔法嗎哈哈哈……咕嘟！再來一杯！”
彩虹雞尾酒這玩意兒其實算不得什麼神秘的東西，酒精的密度比水低，度數高的酒容易浮在上面，糖漿之類的則容易下落，只要有個引導，手法夠穩夠慢，想要弄出來並不困難，只是這種混合酒極易醉人，那女人又是酒到杯幹。如斯幾次之後，楊圖的眼前忽然一黑。
當然不是他暈了，更不是來了包大人……而是那女人忽然伸手一攬他的脖頸，再一拉就把他的腦袋給抱在了懷裡。
那雙手上的力量大的驚人，就算是能夠跟龍小姐掰掰手腕的現在的楊圖，一時間竟然也掙脫不開，於是只能用半趴在櫃檯上，聽著耳畔很高的笑聲，感受著腦袋上一隻手的不斷揉搓，以及整個臉上那種很美好的柔軟。
幸好在他喘不上來氣之前，那手鬆開來了，楊圖抬起頭，注意到她就那樣半爬在櫃檯上，呼吸中帶著細微的鼾聲，竟是睡了過去！
即使是楊圖，這一瞬間也不由愣了愣，哭笑不得。
但似乎也不能就這麼不管……於是他從櫃檯裡走了出來，但這間隙裡，那跟在女人身後走進來的幾個男人已經紛紛走來，各自按住了腰間的武器。其中領頭的那個滿臉橫肉的大漢陰森森地向楊圖開口道：“小子，這女人我和我的朋友要定了！你如果敢多事，我們兄弟幾個就砸了你這破店！”
“嗯，其實我也不想管。不過我這裡總歸還是開店的，如果她走出了這店門，或者到了我們打烊的時候，當然就不歸我管……看樣子她一時半會兒也醒不過來，你們何不等一下呢？”
“等？”大漢獰笑道，盯著楊圖拔出了腰間的一柄刀：“你以為你是誰？就算是那個紅蠍也不敢這樣……”
他的話沒說完，也永遠說不完了。
因為一隻手掌已經按在了他的臉上。
這只手不大，纖瘦又修長，很適合按動琴鍵和撥弄琴絃，可是那上面帶著的力量大得彷彿一頭魔獸！令人牙酸的骨裂聲中，大漢的身體在空中畫出了一道弧線穿過大堂！而大堂的大門卻不知在什麼時候自動敞開，於是這倒黴傢伙就這樣直接飛到了大街上，引來劈里啪啦的一陣撞擊雜音和三四聲驚叫。
大廳中安靜了一瞬，隨即響起了此起彼伏的叫好。
“詩人先生好厲害！”“太強了，那家夥飛出去了哈哈哈哈……”“這幫該死的流氓就應該這麼對付！”
嗯，居然還有七八條紅線從虛空中飛起，落入楊圖的胸口中。
但他並無一絲喜色。因為同伴被打飛的幾個人並沒有驚惶逃竄，而是各自拔出武器，兩柄彎刀一把長劍，護著後面的一個傢伙，像模像樣地抽出了根木棍來！
“快幫詩人先生打死那個要施法的！”
喊聲讓試圖施法的男人一驚，下意識橫撤了兩步靠上一根柱子，然後注意到那聲音的方向上根本空無一物！他隨即反應過來那是幻音術的效果——會使用這種分散注意力的手段，就說明對手已經黔驢技窮了！然而這念頭剛生，他就感覺後頸一緊，一股大力將他手裡的法杖直接搶走！
從柱子後面大步踏出，楊圖隨手一甩，那倒黴的施法者就跟他的幾個同伴撞成了一團！
這一下，就算他們再有戰意也知道事不可為，於是只能狼狽爬起，吆喝著退出門去！
真特麼是一場無妄之災。
“不錯，不錯。”劈劈啪啪的聲音讓楊圖回過頭，看到‘醉倒’的女人正站在那裡，巴掌拍得起勁，雖然還是那副搖搖晃晃的模樣，可是看來又哪有半分睡意？
“你這小家夥還挺會玩花樣的，可惜無論是出拳還是移動都亂七八糟的……還有，你明明有劍，為什麼不用？”
楊圖摸了摸腰裡那把短劍——或許是治安管理處罰條例在思維中形成的桎梏吧，這個戰利品似乎從得到之後就沒用過：“不會用。”
“不會？我教你啊？”
“不必了。我對劍法什麼的沒太大興趣。”
“那可不行。你必須得學。”
“為什麼？”
“因為你把這幫傢伙打跑了，我就沒法用他們的錢付賬了。”
“算我倒黴好了。”楊圖扯了扯嘴角。
“這可不行，那樣不就成了我搶你的酒喝了麼？”女人伸手抓了抓頭髮，咕噥道：“也不知你認不認識我，但現在沒認出來以後也會認出來，你跑去跟別人說的話怎麼辦？我的良好名聲會被你敗壞了的！這要是被蘇珊娜知道了，她非跟我鬧脾氣不可……”
“我沒興趣跟人說這些的。”
“你不會說？真誠實，但我不信。所以你必須學。”
“……好。”
“哇，你就不能謙虛一點兒，再推脫一下嗎？比如說，這太珍貴了我沒法接受什麼的？”
你到底是要我怎麼樣？楊圖的臉抽抽了幾下：“既然隨便教給我你大概又覺得虧，所以我再給你調幾杯酒，這樣就算扯平了，如何？”
“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