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老糊塗了麼？”警服上滿是褶皺，髮型散亂，看上去極其狼狽的杜衡掛掉漢蘭德打來的電話，在辦公室裡自言自語道。
杜衡感到了意外，濃濃的意外，他突然意識到原來漢蘭德變質了，他並不是他想象中的好局長，並非一身正氣。
他竟然要求自己什麼都不做？放過擁有這種危險思想的郝連？
一個腐壞的政府官員，所能給社會帶來的破壞力是處於社會底層的小混混的千萬倍。
一個郝連，就能將071市局的聲譽、無數警察的努力、那些犧牲者用生命來維護的榮譽毀於一旦，他的這種粗暴且愚蠢的查案手法只會造成大量的冤假錯案，從而導致警察的聲望跌至谷底。
之後哪怕071市局的局長是杜衡，這位軍方為了轉移輿論注意力而推出來的聯邦英雄，也無法改變民眾對警察的看法。
杜衡從來沒有想過，當他結束新聞發佈會，帶著一身的疲憊和滿心的不耐煩，打算嚴懲兇殺科那群蠢貨的時候，會接到漢蘭德帶有這樣意思的電話。
杜衡發現他並沒有完全瞭解過漢蘭德，原來他也會徇私，原來他以為有他的話就可以無視法律。
杜衡由此引申到也許郝連到漢蘭德面前撒撒嬌，也許漢蘭德就會讓他當局長，因為他的威望，沒人會質疑，或者說敢質疑的都會被踢出去。
“讓我算了？”杜衡突然樂不可支地笑了起來，他突然想到當日漢蘭德之所以在等自己，還和自己說了那麼多，表明心跡，是因為心虛吧？
杜衡隱約覺得漢蘭德就是一個黑警，但他沒有證據，然而透過這件事，杜衡意識到漢蘭德並不是一個完全按規則辦事的人，他老了，在他心裡，親情遠比法律、正義重要。
隨後杜衡開始認為因為某些種族的壽命漫長，而在政界採用一種潛規則的形式將他們壓制下來的做法是正確的。
杜衡只想郝連給個解釋，憑什麼他就能無視法律，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將人以協助調查的名義請過來，然後刑訊逼供。
漢蘭德的這種做法侵犯了杜衡的底線，他無法容忍。
杜衡只是思索了一分鐘，他就決定當作沒有接過這個電話。
杜衡現在的想法很簡單，他並不在乎自己今後是怎樣的，他並不顧忌漢蘭德，他只想將兇殺科那群蠢貨都趕走，給公眾一個交代，也是給市局的未來鋪路，排除危險因子。
只是杜衡知道，也許漢蘭德會利用自己花費漫長時間建立的關系網，來為郝連脫罪，也許最終，郝連會安然無恙地回到兇殺科警長的這個位子上，他必須做好和一位在警界經營了幾十年的老人開戰的準備。
不過杜衡並不緊張，比上層關係，漢蘭德會被他完爆，他可以動用那些以賽亞聖教收買或者扶持的大人物，一個電話，就能讓漢蘭德認識的那些人噤如寒蟬。
想到這裡，杜衡用自己的私人手機打給了凡爾諾夫。
“找我什麼事？”因為見杜衡就在辦公室裡，卻沒有用內線電話打過來，凡爾諾夫意識到肯定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漢蘭德要我放過郝連，不要開除他，當作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杜衡冷冷說道。
“呵。”凡爾諾夫不屑地嗤笑一聲，“憑什麼平民的命就更賤？富人死了，就要把調查窮人兇殺案的人手全部撤回來，調查富人的案子？”
“我也是這樣想的，我無法容忍他這樣做，而且我怕如果郝連撒下嬌，可能連局長的位子都是他的。”
“這麼說你做好和漢蘭德反目的準備了麼？”凡爾諾夫輕聲道。
“我覺得他能說出這樣的話，不是什麼好人，我去監獄的時候，他曾經主動和我說過很多，說他收過施密特的黑錢。當時我初一想，覺得他這樣的做法可以接受，因為有些黑幫分子的確是為了生計才混黑幫的，貧民區需要有人維持秩序。
現在看來，也許他隱瞞了很多，隱瞞了最關鍵的能讓我們對他改變看法的東西，他之所以告訴我這些，可能覺得我總會發現他違法的蛛絲馬跡，在為日後我查到什麼而做準備，希望給我一個先入為主的概念。”
凡爾諾夫立馬跳躍式地說道：“施密特就像在071市消失了一樣，一直沒有出現過。”
隨後他笑道：“但我相信如果是你的話，那位大小姐一定會出現在你面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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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爾諾夫聽到杜衡說不相信漢蘭德說的話後，就意識到他要去找施密特來問清楚，或者用美男計去找蒂斯。
杜衡低聲說道：“我現在就去找她，問清楚漢蘭德和施密特的關係，我相信如果漢蘭德撒謊，那麼漢蘭德就是施密特養的一條狗，可是現在看來雙方的身份逆轉了，我更傾向於漢蘭德主動要求施密特投靠他，給他錢，所以也許蒂斯會對漢蘭德一肚子意見。
現在漢蘭德已經退休了，她不用再畏懼什麼，就算我走，我也會把漢蘭德抓起來再走，她不用擔心後果。
等下我會把兇殺科的審訊記錄給你，我早就提前下載了，你盯緊中央電腦的資料庫，肯定會有人想要改的，也許可以找到新的BUG。”
“我知道了。那麼郝連那裡？”
“開除，我已經在開除通知上面簽字了，怎麼可能收回來。直接辦手續，通報其他四個分局和媒體，剩下的人等我回來處置。”杜衡斬釘截鐵地說道。
…………
…………
施密特在哪？又在幹些什麼？
這是這些天來，一直困擾施密特的幫派的人的問題。
施密特已經很久沒有出現了，負責打理幫派的是施密特的女兒蒂斯，原本被底層幫眾視為接班人的施永珍現在不知道窩在星空中哪個角落。
不過被一個女人騎在頭上，有些人是不服氣的，加上他們以為施密特已經遭遇了不測，一些小頭目揹著蒂斯搞了些小動作，比如打算向其他黑幫投誠，或者中飽私囊。
那些大頭目則一個個巍然不動，對自己手下人的異動熟視無睹。
直到那些有異心的小頭目在一個夜晚被統統暗殺在各個地方之後，施密特幫派的幫眾才意識到雖然他們這個為了低調，連名字都沒有的幫派禁止販毒、弄高利貸，說要和氣生財，最終走上洗白的集團化道路，但是黑幫就是黑幫，如果有人想要背叛，就要付出血的代價。
經過那次教訓之後，加上看到那些大頭目都沒有什麼表示，一群原本不服氣被女人統治的小頭目都偃旗息鼓了，老老實實地聽候蒂斯的差遣。
那些小混混見自己的老大都服氣了，也就再沒有抱怨自己的老大是個女的，給女的賣命丟面子。
此時才是下午，蒂斯戴著副金絲眼睛，拿著支筆，在位於貧民區地下的辦公室裡處理著幫派事務，然而她的筆卻動都沒動，視線是看向一旁的電視機的。
辦公室一旁的掛壁電視正播放著杜衡對於此次刑訊逼供事件的解釋，雖然他看上去狼狽不堪，但面對記者們的詰問，他回答地有理有據，十分誠懇。
直到這個新聞結束，回到主持人和一些專家探討這次事件所帶來的影響的畫面，蒂斯才收回視線，開始繼續看著桌上的檔案。
蒂斯已經一個月沒有見過杜衡的面了，這一個月內發生了很多事情。
施密特乾脆將這些事情當作讓蒂斯接班的考驗，隱於幕後不出，為了自己父親辛苦打下來的事業不在自己手上敗掉，蒂斯非常努力，因此從杜衡回來直到現在，蒂斯都沒有時間去找他。
更何況蒂斯怕自己的身份會影響杜衡目前的工作，會讓人對杜衡產生質疑，因此對於她來說，能看到杜衡安然無恙地回來，她就已經滿足了，要見她也要等她處理完這段日子的事情之後再見。
就在蒂斯處理幫派事務的時候，她放在桌上的手機響了。
看到上面顯示著是未知來電，蒂斯皺了皺眉，還是決定接通：“喂，你好。”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就在蒂斯打算掛電話的時候，電話裡才響起一個用了變音器的男聲，對方古怪死板地說道：“我是你親愛的叔叔。”
聽到這個經過變聲器變音的聲音，蒂斯的眼神變得冷冽和痛恨起來。
因為她對敲詐犯是沒有絲毫好感的，也十分反感對方逼自己叫她叔叔，哪怕正是這個敲詐犯在幕後推著他的父親走上071市黑道皇帝的位子的。
蒂斯是親眼見證了自己父親崛起之路的，她也親眼見證了那個看上去一身正氣的警察局長，在這其中起了怎樣的作用，以及又是用一副怎樣醜惡的嘴臉來敲詐她的父親的。
她現在還記得，當父親因為他的老大垂涎自己而幹掉老大上位的時候，因為那個老大家人的報警，父親被警察以故意殺人罪給當作嫌疑人抓了。
之後律師都還沒有趕到，父親又被莫名其妙地給放出來了，當天晚上的夜裡，她家裡就迎來了一群不速之客。
帶頭的是目前已經退下的071市局的局長漢蘭德。
漢蘭德告訴父親，以後他賺的錢，有四成是要交給他的。
“你可以試著不給，但後果自己掂量，而且你也不要想著隱瞞，事實上我才是這裡的黑道皇帝，你的一切動向我都知道。另外多想想你的女兒吧，你看，她這麼可愛。”
當時漢蘭德蹲下來溫柔地摸著蒂斯的頭，對施密特這樣說道，一臉溫柔和慈愛。
不等施密特說話，漢蘭德就笑著逗她，讓她叫他漢蘭德叔叔。
當時蒂斯讀了漢蘭德的心，她發現如果自己父親敢拒絕的話，漢蘭德就會滅他們滿門，因此蒂斯立馬鼓起勇氣叫了一聲漢蘭德叔叔，然後恐懼地看向了自己的父親，眼睛裡只是少許地恐慌，剩下的全是焦急。
看到自己女兒的眼神，以及感受到漢蘭德那只會讓人覺得恐懼的溫柔，施密特立馬答應了下來，漢蘭德這才滿意地離去。
之後漢蘭德經常都會找施密特要錢，不是說自己生病了，醫生說要多少多少錢才能治，就是借點錢花——他把施密特當成了一個提款機。
想著往事，蒂斯不禁咬牙切齒起來，但她還是用一種十分尊敬地語氣問道：“漢蘭德叔叔，您又生病了麼？錢明天之前就會打到您的賬上。”
電話那頭的漢蘭德很不滿蒂斯的指名道姓，不過他知道自己現在什麼情況，加上看在錢的份上，就原諒她好了。
隨後他威脅道：“你們別看我現在還在監獄，只能辦保外就醫退溜溜地退休，你們要知道，杜衡是我一手提拔起來的，我對他有很大的恩情，所以他對我非常忠誠，忠誠到甚至能無視法律。
而且整個市局都是我的人，如果你和你父親想舉報我，你們自己想清楚，不要自尋死路，我現在不想惹麻煩，但我不怕別人找我麻煩。
你父親不接我電話，所以請你幫我轉告你父親，辛辛苦苦才打下的江山不要因為他這個愚蠢的念頭而葬送掉。”
蒂斯立馬明白漢蘭德打這個電話的原因，這是在威脅她和她的父親，讓他們閉嘴，不要亂說什麼。
漢蘭德當日在監獄裡之所以和杜衡說那些，就是他怕蒂斯和施密特見他失勢，舉報他，舉報他敲詐，舉報他勒索他們給他錢。
因此心虛之下，漢蘭德搶先說自己收過施密特的黑錢，告訴杜衡自己的“苦衷”，自己收錢是女兒生病加上還要讀書，另外他還告訴杜衡自己之所以縱容施密特，是希望施密特能夠維護貧民區的秩序。
到時候如果施密特舉報他，相比施密特這個黑幫老大的證詞，因為有了漢蘭德先入為主給杜衡灌輸的概念，漢蘭德認為杜衡肯定會更相信也同情自己這個老局長，這就是先入為主和警察身份優勢。
只是他失策的兩點就是不知道蒂斯其實和杜衡很熟，杜衡很相信蒂斯；以及沒有料到郝連會這麼蠢，自己會這麼老年痴呆，郝連讓自己打電話給杜衡求情，自己還真的打了，從而讓杜衡覺得他真的變了。
事實上漢蘭德無比後悔當時一時衝動下令炮轟民宅，不然他就不會失勢，也就不必擔心施密特會舉報他，雖然他嘴上說的好，忍了太久了，反正快退休了，乾脆臨走之前爽一把。
可是他發現一退休之後就人走茶涼，他受不了這種反差，也失去了權力。他後悔自己入戲太深，真的把自己當成了一個好警察了，事後市局那些人看向他那尊敬的眼神讓漢蘭德頗為自得，現在則懊悔不已。
而且漢蘭德發現自己真的老了，簡直就是老年痴呆，他打完那個電話之後就更加後悔了，他不該給杜衡打那個電話的，這樣會讓杜衡知道他變了，從而對他的話產生懷疑的。
他的安全遠比郝連這個警長的位置重要，天知道他為什麼要蠢到打電話給杜衡。
因為種種原因，漢蘭德才決定給蒂斯打個電話的，本來他是期望施密特和蒂斯將這件事忘了的，可他不相信等他失了勢，施密特不會檢舉他，讓他坐牢。所以他現在不得不聲色俱厲地威脅他們，間接讓他們想起當年的事情。
“我們不會那麼蠢的。”蒂斯突然面露笑容，漢蘭德不提醒她還好，現在她一定會將這件事告訴杜衡的。
第一卷快結束了，所以在努力填坑，為什麼在開頭一個黑幫大小姐會叫一個警察局局長叔叔，以及漢蘭德為什麼要告訴杜衡他收過黑錢，以及漢蘭德所謂的苦衷。
這是個演技很好的反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