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渾身已經溼透，頭髮上，衣服上，被子上都被汗溼，但我並沒有感覺到熱，卻反而有一股冷氣浸入肌骨，幾乎讓我發抖。
窗外的月亮似乎也在抖動，風吹動窗簾，綠色的窗簾輕輕飄動了一下，隨之垂落。
枕頭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掉到了床下去，我透過朦朧的月光，看到那臺金立手機依然放在門邊的椅子上，充電器連著插座，一點顯示充電完畢的小黃燈在夜色裡閃爍。
原來是南柯一夢。
這段時間的夢，總是與那個山間的村莊有關，而且總是相同的情節，相同的場景，相同的人物，像一部在多個夜晚分集播放的連續劇。而且永遠沒有結束的時候，總是播到那一集就重新開始，好像後面還沒有拍攝似的。
今晚怎麼會夢到楚玲呢？
而且如此荒涎如此恐懼的一個夢。這個夢最恐怖的不是那閃爍的刀光，而是楚玲那無情的話語。
為什麼會做這樣的夢？
這當然是無法解釋的事情。
其實這個世界正如夢一般，很多事情都是無法解釋的。這本就是一個夢幻般的世界，顛狂，迷亂，充滿慾望，茫然，失落，卻到處是狂歡。我們要麼跳舞，要麼沉醉，要麼無所適從。
世界就是一個巨大的酒吧。大家不過是在酒吧裡或狂亂或沉醉的酒客，人生也只不過就是一個漫長的夢。
既然是夢，那麼無論是美好還是憂傷，其實都未必真實，夢也終究有醒來的時候，所以不必太在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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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這樣想，但我還是忍不住爬起來，把充好電的手機開了機。先看了一下時間，是夜裡三點鐘，原來還這樣早，看來世上方一日，夢中已千年，夢簡直可以延續人生的長度。
有好多日沒用手機了。我的手機有秘書臺，以為開啟之後，未接電話的提醒會多得很，但沒有，一個也沒有。似乎從來沒有人想過要找我，從沒有人試著打過我的電話，更沒有我關注的那個名字，那個存在手機上叫“老婆”的人。雖然她說要離開我，但我的消失，我想多少能震動一下她的神經，她多少會關注一下我的處境，但沒有，也許這次是真正的絕決了，無論我是生還是死，都已經不關她的事了吧？
有幾個簡訊，都是陌生的號碼，你的號碼中獎了，你的銀行卡在某商場刷錢了，等等，都是些騙子簡訊，沒有一個認識的人，連昨天的生日，也沒有收到一個祝福。
我決定，不為別人對我的無視而憂傷。
別人越對我無視，我越應該好好的生活，而且要生活得更加快樂。因為你縱然死去，也得不到一滴眼淚，除了漠視，甚至連幸災樂禍都沒有。
那麼，何必呢？一切的憂傷煩惱都只是自己對自己的懲罰，別人對自己不好可以理解，自己還對自己如此殘酷，就不好了。
這時候，外面的樓梯走道裡響起腳步聲，嗒嗒嗒，雖然很輕，但高跟鞋踏在磁磚上的脆響，在靜夜裡還是很分明。腳步聲在我的門前停止，然後輕輕響起鑰匙轉動聲，我知道是香香回來了。
我靠在枕頭上，閉目養神。她進來後，沒有開燈，我也沒有睜開眼睛，能夠感覺到她把挎包從肩頭拿下來，隨手放在沙發上，脫掉高跟鞋子，換上一雙紅色的輕軟布拖鞋，脫掉外套，掛在門後的掛扣上。
我想不起她裡面今天穿的是什麼衣服，但我依然沒睜開眼來。輕輕的腳步聲傳進來，她坐到我身邊的床上，臉對著我很近，我感覺到她溫柔的眼睛正凝視著我，臉上感覺到她撥出的灼熱氣息。
一片溫柔而溼潤的唇輕輕貼在我的唇上，然後離開。
“怎麼這樣坐著？還沒睡呢？”
我睜開眼睛，看到月光下她光潔的臉，顫動的睫毛下水汪汪的黑色眼睛。我沒有說話，只是輕輕把她摟在我懷中。
“對不起，我忘記今天是你生日了。”
她說，沒有解釋她為什麼這個時候才回家，我也沒有問。她只是暫時充當我的女人，但她是自由的，正如我一樣自由。
“呵呵，你怎麼知道的？”
終於有一個人記起我的生日了，雖然有點遲，從日曆上來說，我的生日早已經過去，這已經是第二天的凌晨，但從習慣上來說，天只要還沒有亮，就還是今天。
“我在QQ空間上知道你今天生日，但晚上玩起來就忘記了，剛剛看到你坐在這裡，才忽然想起來。對不起，沒有陪你，早記起今天是你生日，我就不出去了。”前幾天她確實問了我QQ號碼，她加我了，我的QQ不需要驗證，隨便加好了。
“沒關係。”是真的沒關係，我一點生氣的感覺也沒有，早已經過了一點小事就會激動的年紀，所以對什麼都會有一種大度的情懷，說得不好聽點，就是對很多事情也好，人物也好，感情也好，已經漠然。“滿三十歲了，不是什麼值得慶祝的事情，只說明我已經告別一個時代，告別了青春燦爛的日子了。”
“無論如何，這是你生日。我們還是慶祝一下吧。”她笑著說，“不遲吧？”
倒也不遲。慶祝就慶祝吧，悶在家裡這麼多天，除了前段日子病了去住院，幾乎不出門，只是每天晚上做夢的時候，才來到那個夢中的山野呼吸新鮮的空氣，只是夢中的空氣雖然新鮮，卻也凜冽而恐怖。我是一個很宅的人，所以一個人呆在家中，看自己喜歡看的書，想不得不思考的問題，上上網，網上聊聊天，這幾乎就是我最喜歡的生活，如果可能，我希望能這樣過一輩子，沒有人打擾，沒有許許多多又煩人又難受的人際關係要協調，不用強迫自己做不想做的事，不用看人眼色，聽人吆喝，沒有勾心鬥角，沒有爭權奪利，多麼自由自在。
但我知道這是不可能的，最現實的問題，你總得為生存去努力，呆在家中，天上沒有錢掉落給你撿，別說吃飯，就是你所呆的所謂“家”也不會讓你呆得長久，每月不能付房租，房東早就黑著臉把你趕走了。
雖然喜歡這種無人打擾的生活，也能夠承受足夠多的孤獨，但偶爾放鬆一下，甚至狂歡一下，我也並不牴觸，或者可以說也喜歡。
“去哪裡？怎麼慶祝？”
“你跟我走就是。”她說。然後拉了我的手臂：“起來吧。”
我下了床，穿好衣服，把手機也帶在身上，反正沒人找我，關機也沒意義。我們出了門，外面只有昏黃的路燈，幾乎沒有行人，這個時候，再遲的夜貓子，也都回家睡覺了。不過也並沒有絕跡，小吃店裡還有正吃著夜宵的人，多是上夜班的打工者，或者住在附近打牌到很晚的年輕人。
我開了車，她坐在副駕上，說：“去愛情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