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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淒涼的夜色

在用完晚餐後,沃恩和愛麗絲在無主修道院的大廳面對而坐。

沃恩要莉拉回房間,愛麗絲也早早把傭人們趕出大廳,所以除了兩人之外再無他人。

沃恩慵懶地靠上椅背,朝著窗外望去,只見外頭已經完全沉入黑暗之中。村裡已然熄去火光,只看得到宛如幕布般的凝重黑暗。

“所以?”

沃恩這麼開了口。

在他打算切入正題時,卻被愛麗絲以動作制止了。她站起身子,將一個貝殼狀的金屬容器拿了過來。

在“啪”地開啟盒蓋後,只見裡頭塞滿了切得細碎的菸草。

“鼻菸?”

“是呀,你也來一些嗎?”

愛麗絲將菸草倒在虎口上,一口氣吸入了鼻腔之中。她的動作就像使刀用叉般自然,看得出相當習慣。

“很遺憾,我一直覺得我的人生與時髦的物品無緣。”

“那你現在嘗試一下不就行了嗎?就連寶石也是要經過打磨才會發亮的。”

沃恩接過了滑過桌面傳來的容器,輕輕撫摸了幾秒,接著他模仿愛麗絲的動作,將菸草從鼻子吸了進去──

“咳咳!呼、咳!”

他整個人被嗆到了。菸草從鼻孔噴了出來,竄流過黏膜的嗆辣感讓沃恩彎起了身子。

“哈哈哈哈哈!~”

愛麗絲看了卻十分開心。

沃恩在將鼻子周遭擦拭過一遍後,讓呼吸平復下來。即使知道鼻子和眼睛變得紅腫,他也只是輕咳了一聲,接著就當作什麼事都沒發生過。果然還是菸鬥和他比較合拍。

“所以,你的那句胡言亂語到底是什麼意思?”

“是指我邀你嘗試鼻菸的事嗎?”

“小心我揍你。”

“哎呀,真可怕、真可怕。”

愛麗絲的臉上依舊帶笑,不過同時端正了坐姿。

“首先,你對於我還有我們家瞭解到什麼地步了?”

“你是個臭屁的小鬼。”

沃恩尖銳地這麼回答,從懷裡取出了菸鬥,接著又補上了幾句話:

“雙親在兩個月前死去,宅邸在一個月前失火,窮困到需要變賣家產,還以代理的身份去做地主的工作。”

他填著菸草這麼說道。

“而且你還有個未婚夫。”

“嘿嘿,想不到你調查得如此詳細。是因為我長得可愛,你才會格外留心嗎?”

“哦,嗯,對。”

沃恩一邊用蠟燭點燃菸鬥,一邊隨口回應。要是對每句調侃都認真回應的話,那也太麻煩了。與之相比,如何把菸鬥塞得均勻才重要得多,能否好好品嚐菸鬥的滋味,取決於此階段的準備有多精細。

看到沃恩用彷佛在調配火藥般的纖細手法把玩菸鬥,愛麗絲像是感到傻眼似的嘆了口氣。接著,她以輕佻的口吻說道:

“我的未婚夫,是個叫威廉·雷克威爾的資產家。”

“哦?”

“我不想和他結婚。所以,沃恩,請和我結婚吧!”

“……”

待有所察覺之際,他才發現自己捏著菸鬥的手指停了下來。沃恩抬起視線,望向愛麗絲的臉孔。她的臉上雖然浮現出淺淺的笑意,但感覺卻像是想不到該露出什麼樣的表情,才會換上這張虛假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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沃恩再次動起手指,並張開了嘴,他殘酷至極的話聲隨之在大廳內迴盪。

“那對於我來說無所謂。”

“你至少可以打聽一下事情的前因後果呀。”

“我打從心底覺得無所謂。”

硬要說的話,這句話的口吻裡暗藏的大概是失望的情緒。沃恩聽著自己的聲音,像個第三者似的這麼想著。

將繼承下來的事物發揚光大──沃恩認為,這就是他和愛麗絲唯一的相同之處。即使邁步的地點和前進的方向有所不同,她也是和自己一類的人──沃恩一直是這麼看待愛麗絲的。

沃恩懷著幾分焦躁的心情,將菸鬥的下端“鏗”地敲在桌上。

“你是在那種立場下出生,並在那樣的環境中成長的。”

“是呀。”

“無論是你的衣服還是財產,甚至連你的血肉和毛髮,都是為了讓你結婚而賜給你的吧?明明享受著這些,卻打算逃避責任?聽起來真不合理。”

“聽賭徒談論合理性,總覺得有些微妙呢。”

“別傻了。在賭桌上,就只會出現理所應當出現的結果,賭徒才是最瞭解合理性的那類人。”

說到這裡,沃恩發現自己的口吻有些過於尖銳了。他憑藉長年練就的習慣,反射性地深呼吸,讓過熱的情緒冷卻下來。

沃恩再次以菸鬥敲打桌面──看起來既像是為了掩過方才的悶響,又像是僅僅為了將鬥裡的菸草敲得均勻。

“如果特意浪費蠟燭,卻只是為了說些無聊的話,那我就不奉陪了。”

“我懂你的意思。嗯,如果立場對調的話,我也會這樣想。對於能促進家族繁榮的婚事,我確實不應該持有否定的態度。”

愛麗絲冷靜得出奇。她像是早就料到沃恩會這麼回應似的,有些僵硬地彎起了嘴角。

“就算家裡隨便換個人選,我大概也會欣然接受。但即便如此,我也絕對不容許自己和威廉·雷克威爾結婚!就算要用盡一切手段,我也在所不惜!”

沃恩回憶起少女在黑夜的森林裡拿手槍抵著太陽穴的身影,這“在所不惜”的決心依然歷歷在目。

“為什麼?”

聽到沃恩短短的提問,愛麗絲像是在照讀歌劇劇本似的,用乾巴巴的語氣回應道:

“威廉·雷克威爾是殺了我父母的兇手。”

“……”

菸鬥傳來了“咔”的一聲。沃恩的指間似乎用上了過大的力道。

這菸鬥雖然便宜,卻是自己相當中意的好東西,要是不小心弄壞的話可就心疼了──沃恩試圖去想些無關緊要的念頭,但又搖了搖頭。

“聽起來很嚴重。”

“嗯,的確。”

“為防萬一,我先確認一下,這應該不是你的妄想吧?人命雖然不值錢,但殺人的罪刑可是相當重的,這絕不是能輕率說出口的話。”

“你聽說過我雙親死亡的原因了嗎?”

“嗯,說是馬車出了車禍,但更詳細的我就沒打聽了。”

愛麗絲點了點頭,像是在說“光知道這些就足夠了”似的。

“這是當時被我們家聘僱的車伕自己說的。他說是受了威廉·雷克威爾之託,胡意在駕車途中引發事故。”

“……”

“他被鉅額的報酬誘惑,又被人以家人的性命相逼,所以才亂了分寸。‘即使是身處走投無路的狀況,但自己仍是做了無可挽回的事’──車伕對我一邊說著一邊哭了出來。他說要交出自己的所有財產,並要以死謝罪,整個人看起來受盡了罪惡感的折磨。”

“人都死了還談什麼謝罪……”

“是呀,我也是這麼認為的。我後來將他介紹給其他家族,他目前正在那裡工作。”

愛麗絲以快速的口吻──像是聞到了燒焦味般的語氣這麼說道。

她的語氣並不粗暴,可以說是相當冷靜,甚至像是在談論別人的家事一樣。然而,這並不代表她的內心紋絲不動。

她正竭力壓抑著像是能焚盡一切的怒火。她用上了所有的理性,卻還是沒辦法完全壓制,而那些沒能攔截下來的情緒,就這麼從她強裝冷漠的語氣之中淺淺地滲漏出來。

她動著顫抖的手指,想要捏起鼻菸,但很快又停下動作。因為她就連捏起菸草的動作都變得無法隨心所欲。取而代之地,她環抱起自己的身子,將指甲掐入自己的上臂之中。

“吶,沃恩,你就和我結婚吧?”

“……”

“我沒辦法接受自己和威廉·雷克威爾的婚姻。雖說女人總是得以家族利益為優先,但我真的沒辦法讓那個兇手成為我的丈夫。”

“所以你打算先和我結婚,藉以阻撓這樁婚事?”

“沒錯。”

真是個愚蠢的計劃──沃恩這麼想著。

但越是單純而愚蠢,在這世上往往就越能發揮出強大的效果。

結婚得奉教會的名義辦理,而教會掌握的權力極為強大。這個國家並不存在離婚制度,所以只要先和某人結為夫妻,就算承擔些許風險,也一定能就此讓威廉的婚約告吹。

沃恩刻意輕輕地聳了聳肩。

“以你的身份,在村裡找誰都行吧?不必把我也卷進來。”

“那可不行。我的處境沒辦法無條件選人呀。”

“你的處境還敢談條件?”

“結婚並不是我的終點,在結婚之後,我還要繼續維持這個村子。”

愛麗絲將鼻菸盒放到了堆在一旁的檔案上。

“就算不是能談條件的立場,我也不能不設下任何條件,至少得找個有本事讓我的家族繼續維持下去的物件才行。”

足能讓村莊維持運作的能力──在不存在正規學校的村莊裡,不可能找得到符合這種條件的物件。

“要是我沒有剛好路過的話,你又有何打算?”

“那……我就只能一死了之了。”

雖然愛麗絲以淡然的口吻這麼說,但沃恩很清楚,這不代表她是真心想尋死。

“如果我死掉的話,威廉·雷克威爾就沒辦法和我結婚,家族的財產也會由堂兄弟來繼承。不過,說實在的,我還不想死……”

她就是寧可一死,也不想和威廉·雷克威爾結婚。然而她並不想死,所以尋找著可以結婚的物件。不過,若是結婚物件沒有足夠的本事,就沒辦法繼承家業。沃恩想像著愛麗絲步步受縛的處境,覺得換做自己,肯定早就選擇自殺圖個解脫了。

“你也太任性了。”

沃恩雖然不是真心這麼認為,但還是說了出口。

“是呀,我就是如此任性。不過,女人都是這個樣子吧?”

愛麗絲也帶著調侃之意笑道。

緊接著,沉默降臨——那是就連蠟燭融化的聲音都能傳進耳中的無聲沉默。沃恩原本想叼起菸鬥,但隨即又停下了動作。他總覺得,只要叼了起來,自己就會以這個作為逃避的藉口,再也不會多發一語了。

雖然這感想有些不合時宜,但這丫頭是個好女人啊……

要是愛麗絲的責任感沒那麼重,那她大可隨便挑個物件結婚,要是她再無情一些,就會接受與威廉.雷克威爾的婚事,而她若是再殘酷一些的話,肯定就會選擇殺掉威廉.雷克威爾了吧。

她那不允許自己妥協的天性,把自己逼入了死衚衕,沃恩並不討厭她這一點,甚至還對她抱有好感。若能和她一同生活的話,肯定能度過相當美好的時光。

然而,這樣的想像,對沃恩來說也不過是一種禮貌罷了。他以斬釘截鐵的口吻說道:

“抱歉。我還是拒絕。”

“……”

她應該多少預料到會有這樣的回應了。愛麗絲雖然用力咬緊了嘴唇,卻沒有露出動搖的反應。她將失望、憤怒和悲傷都咬進了嘴唇之中,讓自己維持著平坦的說話聲。

“為什麼呢?”

“因為對我來說沒有利益。”

雖說還有其他的回答,但沃恩決定抬出最為淺薄的理由。

愛麗絲輕輕吞了口唾沫,她的身子微微顫抖了起來,即便如此,她終究還是開了口。

“我會給你我的一切。”

“……”

“雖然沒辦法做到傾家蕩產的程度,但所有結餘下來的金錢,還有這個家的一切都會歸你所有。況且,我也是一樣。只要你一聲令下,我就願意成為任何東西。我可以成為你的母親、你的姐姐、你的妹妹、你的妻子、你的情人、你的奴隸。你只要拿走這片土地和這個家,過著理所當然的生活就可以了。沃恩,請和我結婚,好嗎?”

驀地,沃恩想像起她的雙親依然健在時的家族光景。他們一定是非常了不起的人物,畢竟他們培養長大的這名少女能說出這樣的一番話。對於沃恩來說,他真的很少在不認識對方的狀況下心生嚮往,並想與對方見上一面。

但即使如此──沃恩在心底呢喃了一句。

“不行,這完全打動不了我。”

“為什麼?”

愛麗絲的這句話,帶著和玻璃破裂時相似的聲響。沃恩則是懷抱著不得不對這片碎掉的玻璃砸下鐵錘的悲苦心情。

“不論是金錢還是土地,都無法成為我的利益。因為我命中註定要成為一名賭徒,所以對我來說,你的提議完全打不動我。”

“如果不結婚的話,我可是會死掉的。”

“要是結婚的話,‘便士’沃恩就會死了。”

沃恩像是在表明內心的寂寥似的露出淺笑。打從一開始,他就決定要以這種形式結束這個話題。

“我光是顧著自己的生活,就已經用盡全力了。”

就像愛麗絲在沃恩來到這個村子的時候,就打算以這種形式邀他與自己結婚那般,沃恩也打從一開始就決定要加以拒絕。若要究其原因,大概是因為其中一方是名為愛麗絲·唐寧的代理當家,而另一方則是名為文斯·沃恩的繼任賭徒吧。

愛麗絲似乎也想清楚了這一點。她也露出了淡淡的微笑,站起了身子。

“也對呢。不好意思,我說了些古怪的話,希望你能忘掉。”

“好吧,我已經忘掉了。咦?剛剛我們談了些什麼?”

“是很符合夜色,一到天亮就會忘掉的話題呢。晚安,沃恩。”

“好吧,晚安。”

還以為愛麗絲會就此快步離去,但她在大廳門口忽然停下腳步回過頭來,稍稍皺起了眉頭。

“對了,沃恩。”

“怎麼了?”

“你剛剛提到‘我的利益’,那其中的‘我’,也包含了莉拉在內對吧?”

沃恩的臉上顯露出一片苦澀。他叼起已經熄火的菸鬥,毫無意義地晃了晃。他輕輕說出口的,是遠比拒絕結婚的要求更為沉重的話語。

“也許吧……”

“這樣啊,那就好。”

愛麗絲像是看透了沃恩的內心似的露出了溫柔的笑容,這回真的離開了大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