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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死亡有時是一種解脫

偶然做了個過去的夢。

這時的沃恩是個隨處可見的瘦巴巴孤兒,甚至連沃恩這個名字都沒有。

雖然不清楚雙親為自己取了什麼名字,但在自己記事之前,他們就拋棄自己離去了。

在那段像是趴在地上求生的日子當中,他並沒有使用名字的需求。

也說不定,他是刻意把自己的名字忘掉的。

當時的他,一度認為這個世界的一切都是敵人。

同樣是孤兒的群體,是在暗巷裡爭奪垃圾的敵人,收購這些垃圾的大人們則是將本來就沒什麼價值的物品再次砍價的敵人,除此之外的人們則是以名為冷漠的繩子緩緩勒緊自己脖子的敵人。

他知道政府以救濟孤兒的名目設立了孤兒院,同時也知道孤兒院的真面目——是個相互搶食豬飼料的人間煉獄。

帝都的暗巷裡之所以孤兒成群,就是因為從孤兒院逃出來的小孩多不勝數。

當時的他滿腦子想的都是下一餐的著落,完全沒有多餘的心思去思考人生和未來。

說起來,他也不具備設想未來遠景的想像力,躺在潮溼陰冷的深巷裡入睡之際,他也想過“總有一天會結束這樣的日子”,但他所想像的並非自己出人頭地,或是受人援助一類的光景,而是極為單純的——在某天早晨起床時變成冰冷屍骸的瞬間。

持續過著這種如履薄冰的生活,有朝一日自然會支撐不住。

因此,在那一天,他倒臥在巷弄之中的時候,並沒有湧起太過訝異的情緒。

他偶然在巷弄中撿到了一枚銀幣,而拾起銀幣的動作不小心被其他孤兒看見了。

幾秒鐘後,他的後腦勺挨了棍棒的一擊,隨即流出泊泊鮮血,身體也動彈不得,銀幣自然也脫手而出。

手腳使不上力,頭部出乎意料地沒有感受到疼痛,卻被一股輕飄飄的感覺包覆。

他那時心想著:自己大概會因為這股傷勢而死吧。

就算傷勢不至於送命,他今天的收入也被人搶去,想必會在不久的將來餓死街頭。

偶爾在睡前想像的光景,如今和現實合而為一,讓他莫名地感到心安。

由於已經想像過很多次,他也不怎麼害怕,只覺得渾身變得極為沉重,感覺要這麼陷入地面之中,就在他準備順著這股感覺睡去之際——

“小鬼。”

這時,有人向他搭了話。

他勉強轉動如鉛重的眼珠往上看去,發現有一名男子站在自己面前。

他雖然想說:“我身上沒有值錢的東西,別管我了。”但嘴巴卻沒辦法吐出聲音,恐怕是連說話的力氣都沒了。

他緩緩地閉上眼睛。

“猜猜看,是哪一面?”

當聽到男子的說話聲再次傳來時,他感到相當心煩。

心煩的物件不只包括了不讓自己走得安詳的這名男子,也包括遲遲不肯就此死去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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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哪一面?”

他發現男子正蹲著向自己伸出了手,那是非常簡單的遊戲,從男子雙手呈交疊的姿勢來看,應該是接住了拋擲的硬幣。

而這個遊戲就是猜測硬幣朝上的是哪一面,是機率各半的博弈。

誰知道啊——他懷著這番心思與男子對上了視線。

對他來說,與人四目相接卻沒有湧上敵意,這體驗還是頭一遭。

或許也和他已瀕臨死亡有關吧,但男子此時展露的目光,並沒有讓他聯想到敵人應有的惡意。

“正面。”

因此他立刻這麼回答了。

“很好。”

男子點了點頭,抽開了覆蓋著硬幣的手掌。

他雖然不知道手背上的硬幣朝向哪一面,但從男子露出的表情來看,結果顯然是正面朝上。

“呵呵,真是個幸運的小家夥。”

這就是第一步——從無名孤兒成為賭徒的第一步。

那是他人生中第一次進行賭博,也是第一次訂下契約。

同時也是沃恩以“沃恩”這個身份重歸人生的決定性瞬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