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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 復甦(下)

哈斯提安六世與自己的女兒告別後,便頭也不回地走上舷梯。雷尼爾跟在他身邊,卻向著故土和公主頻頻回顧。

國王每向上走一步,都覺得闊別已久的氣力和精神,逐漸注入回到自己的身體裡。他的步伐不再虛浮,身姿也恢復了挺拔。他驚喜地想著:“十多年來,我從來沒覺得,我這麼強大過!”

他屹立在甲板上,用洪亮的聲音,向在場的眾人,發表戰前的講話:“諸位,我想我不需要說太多話。在對岸建立起我等的新家園,是我的父親、我的祖父,還有我的列位先祖,代代相傳的夙願。想必對諸位……對於在我國困苦之際,仍堅守著崗位,堅信著我國的未來,不願意棄之而去的諸位,還有諸位的先祖來說,也是如此的!今天,我們終將跨出了這第一步。上天必將護佑奧威蘭!”

眾人驚愕地望著他們的國王。在幾分鐘以前還氣若游絲的那個男人,如今卻精神抖擻地站在他們面前。他的演說遠稱不上慷慨激揚,卻足以令在場的所有人動容。他們齊刷刷地跪下,既是對自己的國王,也是對賜予他們的奇蹟上天。不知道誰帶頭喊了一句“奧威蘭萬歲!”,之後“萬歲”的呼喊聲一再迴響。

哈斯提安六世伸出右手,做了個制止的手勢,威嚴地說道:“夠了!現在風向正好。事不宜遲,出發!”命令從他口中傳達出之後,幾經傳遞到各只艦艇上。幾百條船依次起錨、揚帆。它們乘著西北方吹來的順風,緩緩地從港灣中駛出,開入那片詛咒的海域。

“我們進去吧。”國王對雷尼爾說道。他說罷,便頭也不回地走到甲板下。他知道自己的女兒還站在岸上,默默地向自己注視著,但他不敢回過頭,再多看她一眼。

船隊才離港不久,一行的貴族、官員、教士、水手和士兵們,就開始緊張地向天祈禱,希望西北風永遠不要停下來。剛剛踏上征程帶來的欣喜稍有消退,對這片海域的恐怖記憶,就在他們腦中浮現。這裡冰冷刺骨的海水,不知道吞沒了多少條鮮活的生命。他們不敢在此多逗留。

空中沒有海鳥的蹤跡,海水一片漆黑,其中也不見半條魚的身影。海中唯一的生物,也許就是傳說中的海怪“安沙”。如果傳說所言不假,他們如今的行為,或許就要觸怒它。即使在之前的數年裡,他們早已做好了覺悟,即使又見證了國王從重病中恢復精力的奇蹟,此刻卻無人不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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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只盼著,能快點穿過這片可怕的海域,同時千萬不要遇到風暴——在這裡被吹落到海里,生還的可能性絕對是零。

他們宰殺了數頭牲口,將熾熱的鮮血作為給神的祭品,盡數倒入冰冷的海水中。血還未觸及海水便已結凍,紅色的冰屑落到海面上。隨船的祭司們湊近船舷,觀察著冰屑的形狀。他們都想透過冰屑的形狀,一窺神為他們安排的命運。

神或許是滿意他們的祭禮,又或許感於他們的勇氣。西北風一刻不停地吹拂著,他們確實像是被眷顧一般。龐大的船隊乘著順風,一路向南。周圍的空氣逐漸地變暖,他們終於能夠褪下毛皮外衣。

他們只用了四天的時間,便穿過這片海域。7月2日,利帕裡亞大陸已出現在視野中。

桅頂的瞭望手興奮地喊叫,將訊息傳達給甲板上工作的水手。水手們哄搶著少數幾支望遠鏡,都想一睹那片陸地的樣貌。

他們是如此的激動。數千年前,人類乘船逃離被毀的故園,第一次踏足利帕裡亞大陸的時候,當時的表現,也許和他們現在一樣。

又過了一天,利帕裡亞大陸已經近在眼前,不需要望遠鏡也能看到。

一支巡邏的卡塔利斯船隊,與這支艦隊不期而遇。這只巡邏隊,由五條小型槳帆船構成。他們還未反應過來,來不及把入侵的資訊傳遞出去,便被奧威蘭人所包圍。

十幾條槳帆船船首的火炮一齊發射,鏈彈輕易地折斷了敵艦的桅杆,令它們失去了主要的動力來源。

卡塔利斯的槳手拼命地划槳,卻無法逃離乘順風追來的敵人。他們很快就陷入重圍,無奈之下只得投降,盡數成了奧威蘭人的俘虜。

失去了巡邏隊的海港,就像是失去耳目的人一般。此刻正是中午,卡塔利斯的艦隊,盡數停泊在拉比斯港中。艦船上的水手和士兵們,則大多在岸上用餐,少數留在崗位上執勤的,也都心不在焉。戰火尚未燒到此處,駐奧威蘭的使節也沒有傳來該國有異動的訊息,這些人完全沒有必要緊張。

然而他們不知道,早在此番遠征開始籌備之前,哈斯提安六世的士兵,就已預先拘禁了使節。因此,他們對奧威蘭人的行動一無所知。此刻,奧威蘭的大軍,離他們已經只有一箭之地。

隨著一聲炮響,“琥珀”號槳帆船率先衝入了港中。拉比斯港中頓時陷入一片混亂。卡塔利斯的艦船還未起錨迎敵,港口中已燃成一片火海。短短十幾分鍾裡,停泊在拉比斯港的,共計六十餘條大小軍艦,幾乎未作絲毫抵抗,便被一併焚燬或是鑿沉。

隨這些軍艦一同遭殃的,還有數十條漁船和商船。其中有些並非是卡塔利斯人的船艦。但奧威蘭人像是瘋了一樣,完全不在意船舶的國籍。

唯一倖免的,是艘諾瓦的商船。它還未靠港的時候,船長便遠遠地望見滔天的火光。他命令掉頭逃往西方時,正趕上風向突轉。他們有幸乘上東風,槳手們又拼勁畢生的力氣划行,才擺脫了緊追不捨的三艘軍艦。

眼見著那條船消失在遠處,哈斯提安六世有幾分不悅。他望向歡呼不已的人群,皺了皺眉頭。

“陛下,您好像有點不太高興?”一旁的雷尼爾詢問道。

“現在高興還是太早了。”國王答道,“我們目前只是打贏了一仗而已,還不到高興的時候。士兵們不聽勸告,連帶著利貝拉、塞倫西亞的商船也毀掉了,若是他們感到憤怒……”

他停頓很久,接著搖搖頭補充道:“我們不能這樣樹敵。雖然我們有七萬大軍,但如果芬恩二世把全大陸都變成他的盟友,我們就輸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