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斯提安六世默默地禱告著：“神啊，請保護我的孩子！”雖然大戰在即，他更加關心的不是戰場的情況，卻是在幾十哩之外，可能正置身於險境的公主。
他面前有十多位祭司，正在進行戰前的占卜。他們宰殺了一頭公牛，接著緩緩地剖開那頭巨獸的腹部，將還溫熱的心臟取出來。他們將這顆臟器投入火堆裡，將它獻給神，希望能夠取悅於祂。
然而，他們得到的徵兆卻特別模糊。不論是哪個祭司，都無法從火焰的輪廓中，得出明確的結論。
帳外的天氣，也如預測的結果一般模糊。從這天的早晨四五點開始，濃重的晨霧便籠罩在盆地中。
以大陸中央的雪山為中心，數條山脈向外輻射。他們現在所在的地方，便位於其中一條山脈上。這裡歷來多霧，很少有晴朗的早晨。霧氣最濃重的時候，甚至要到午後才會消散。
在霧氣的另外一端，奧雷里奧和他的部下，正駐守著西側的山口。他們在山坡上佈陣，牢牢地掌控住了向西的小路。
奧雷里奧坐在毯子上，也向上天祈禱。他不知念了幾句什麼禱文之後，便緩緩地站了起來。一名士兵把祭祀用的綿羊拖了過來，奧雷里奧抓起小刀，一刀便刺進綿羊的頸部。
那只綿羊慘叫一聲，鮮血就從它的動脈裡噴湧而出。奧雷里奧機警地往後跳了一步，才沒被濺上滿身的鮮血。然後另外一名士兵，就端著只木碗，手忙腳亂地去盛接羊血。
這個場景太過於滑稽，半點也沒有祭禮的嚴肅氣氛，屬下的士兵們個個都大笑起來。
唯一嚴肅的就是奧雷里奧。他接過士兵遞來的小半碗血——大多數血噴到了碗的外面。他在白紙上倒了些鮮血，把紙對摺又揉搓幾下，然後重新展開。血在白紙上形成了印記。
奧雷里奧凝望著那個印記，幾秒鐘之後才說道：“吉兆。”
聽說是吉兆，士兵們的反應也並不熱烈。塞倫西亞人並不那麼迷信，戰前的祭祀和祈禱，只是個儀式而已。沒有祭司也沒關係，隨便找個會裝神弄鬼的人，也可以將就。
通常來說，他們更重視祭祀的規模。他們在儀式上，往往會宰殺數頭公牛。這次，這支幾百人的小隊，就原本分到了兩頭牛。只不過，它們沒能活到今天。昨天晚上，奧雷里奧就命人把它們宰殺，肉進了士兵們的胃口。
奧雷里奧將冠冕摘下，隨手往地上一甩，便走到盧西亞諾的身邊。兩人還相距四五呎，盧西亞諾就又一陣大笑。
“你怎麼得出吉兆的結論？”盧西亞諾問道。他拈起那張染血的紙，斜著眼望了幾下，接著說道：“這上面的形狀，到底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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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雷里奧肩膀一聳，說道：“是什麼並不重要。關鍵看你怎麼解讀。”
“所以怎麼解讀？”
“你想改行當祭司？”
“並不想。”盧西亞諾答道，“不是你更想嗎？你都已經開始嘗試了。”
奧雷里奧嘴角一撇，說道：“我當祭司……不是浪費了我的神學知識嗎？”
盧西亞諾笑著問道：“你自信比大多數祭司更懂神學？”
“你可以去掉大多數。”奧雷里奧答道，“他們，只比我更擅長屠宰家畜。而且解釋那個形狀，根本不需要任何神學思想。”他說著，從盧西亞諾的手裡接過了染血的紙。“這個形狀，你覺得像什麼。”
盧西亞諾皺著眉頭，又望了幾分鐘，之後才無奈地說道：“我的想象力不怎麼樣。它們對我來說，就是白紙上有點血而已。”
“很好。”奧雷里奧點頭說道，“這樣就是一個吉兆。”
“什……什麼？”
“你看不出來占卜的徵兆，意味著神不會反對這場戰爭。當然是吉兆。”
盧西亞諾聽完又是大笑，說道：“你這個解釋不錯啊！照你這麼解釋，是不可能出現凶兆的。”
“本來就不可能。”奧雷里奧答道，“無論在這個形狀裡你讀到了什麼，你只要保持坦然，它就是吉兆。”
“不過一個人的解釋，能成為最終的結論嗎？如果是更盛大的儀式，由多個祭司來解讀，應該每個人都會得出不同的結論吧。”
“沒錯。所以這種時候，就要設法讓那些膽小的人閉嘴。”奧雷里奧說道，“這個圖形只是隨機得出的，它本身不會有任何含義。然而有的人看到了這樣的一個形狀，就會產生非理性的恐懼罷了。所以這種人不要說話，就……”
他說到一半時，側過頭望向左手邊的盧西亞諾，說到一半的話便吞了回去。盧西亞諾此時正凝望著那張紙，雙眼的瞳孔都放大了許多。
“喂！”奧雷里奧在友人的背上拍了一把，“你看到了什麼？”
“沒……沒什麼。”盧西亞諾掩飾道。
隨著太陽越升越高，山中的霧氣開始變薄。但這樣的過程，進展得極為緩慢。直到上午十點，濃霧只能算消退了一半。視野仍然極差，若兩個人相隔十來步，就只能看到對方模糊的輪廓。
雖然霧氣遲遲不散，但不論是哈斯提安六世，還是威廉將軍，都不願意再忍耐下去，各自派出輕騎兵偵查。兩方的輕騎兵在霧氣中相遇，便開始了小規模的衝突。
騎兵才接觸不久，威廉手下那些身經百戰的老兵，便迅速佔據了上風。奧威蘭人的騎兵撐持不住，便命人回營請求支援。
哈斯提安六世確實派出了援軍。援軍抵達戰場之後，奧威蘭人又將囂張的卡塔利斯人一時地擊潰。然而，很快卡塔利斯的援軍也投入戰場，聯軍又佔了上風。
就這樣循環往復，兩方的先遣部隊戰況不利時，便會回營地求助。兩方的主力部隊，就這麼逐漸被帶入了戰場。他們很快就糾纏在一起，在橫貫東西的山路附近，進行著漫長的拉鋸。
聽到了傳令兵帶來的訊息，奧雷里奧心想：“這不就是添油戰術？”
兩方的兵力相若，火力方面也沒有太大的差異。一直打到午後一點，兩軍的陣線仍然保持在小路附近。奧威蘭人不停地衝擊聯軍的右翼，而聯軍的士兵也集中打擊敵人的右翼。
奧雷里奧心想：“不知道還要持續多久。”山中的霧氣太大，戰場的情況尚不明朗。他能知道的一切資訊，完全要依靠傳令兵。
就在這時，他隱約聽到，一陣馬蹄聲自西邊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