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地的北方，吉夫?博納指揮的士兵，在過去的一個小時中，被數量眾多、火力強勁的敵人壓制，減員已有五分之一。他們也後撤了幾十步，但並非打算退卻。如之前奧雷里奧一樣，他們也佔據合適的地形，託庇於繁茂的植被。可是不論如何，他們的攻勢顯著變弱，能給奧雷里奧的支援也減少了。
負責指揮的博納，一直望著天空，期待著下一顆信號彈升起。奧雷里奧與他分頭行動以來，只發射了一顆綠色的信號彈。那是他們正在行動的標誌，但他們採取的是何種行動，博納卻一無所知。“小主人，你要平安啊！”他心裡祈禱著。
就在這時，一名士兵跑到他身邊，說道：“報告！敵人的火力好像減弱了。”
“減弱了？”
“是的，大人。”那士兵回覆。
“奇怪……到底是為什麼？難道是在騙我？”
博納正大惑不解時，南面的天空中，升起了數枚信號彈，有綠色的，也有黃色的。它們混雜在一起，顯然是由同一位置升起，這意味著奧雷里奧與巴隆貝爾已經會合。
他沉默了片刻，提高聲音喊道：“成……成功了！”他的聲音很洪亮，幾乎令所有士兵都聽得清楚。士兵們有的高呼，有的鼓掌慶祝。“我們可以撤了！”他又下令，“諸位，小心提防敵人的追擊。”
在營地內，伊薩克?德?阿瓦那也望見那無數的信號彈。他不知道也不關心，這些訊號意味著聯軍將會有什麼舉動——他正面臨著滅頂之災。他命防守北方的士兵撤回來，可命令的執行需要時間。他並不確定，自己身邊的這些士兵，是否能等到北方的支援抵達。
他唯一知道的是，自己不能縮在帳篷裡，只讓親衛們對抗十倍的敵人。因此他勇敢地站出來，自隨從的手中接過了佩劍。他正低頭，打算將佩劍系在腰間時，密集的槍聲從南面傳來。
“這是什麼動靜？”他不敢再輕易派人出去。那個“拉塞爾的人”，不知道現在潛伏在哪裡。如果派出一兩個傳令兵，就太容易被人攔截，如果命令再遭到篡改，他恐怕沒有生還的機會。但多派出些人，又將削弱他們的守備。
“可惡！”他憤怒地捶打大腿，又撕扯自己的頭髮。
南面的內訌愈演愈烈，兩群利貝拉人都被徹底激怒，將全部的火力以及憤怒，全部傾瀉到同胞身上，彷彿對方才是妨礙自己結束戰爭、返回故土的罪魁禍首。
兩方士兵身著相似的衣服，在暗夜之中難以分辨。他們都殺紅了眼睛，不再試著區分“戰友”和“敵人”，見到人就刀劍相向。射手們稍微理智一些，沒有瞄準身邊的戰友，但更遠處肉搏的士兵，不少死於己方的射擊。
這場數千人的大混戰，開戰不過幾分鐘，就有五百人傷亡。士兵成片地倒下，死者傷者堆疊在一起，鮮血滲進泥土當中，隨後在寒夜中凍結。冰晶反射了火把的光亮，顯得更加猩紅。
這場戰鬥持續著，伊薩克需要的援軍也終於到達，在他的大帳外集結。身邊有了五千位尚未動搖的戰士，他不再等候倒戈者的攻擊，而是一聲令下命士兵向南進軍。
士兵們齊聲以“遵命”回應。他們列成整齊的方陣，沿營地外的大路移動。伊薩克並未告訴他們，他們將要對付的敵人是誰。他們只以為南面的槍聲，是敵人攻入了營地。
他們距離“敵人”不過幾百步，幾分鐘之後，他們就接近了交火的現場。但伊薩克還來不及下令，一陣射擊就將最前排的士兵放倒。
“他們是鐵了心，要……殺了我啊！”伊薩克低聲自語。他拳頭緊握，用了數秒才下定決心，高喊道：“還擊！士兵們，準備開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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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過去的幾秒鐘裡，受他指揮的五千名士兵中，幾十人被槍彈擊斃。他的命令才剛傳達，見同伴戰死而憤怒的士兵們，就一齊扣住了扳機。
“放！”
伴隨著一陣槍響，數百枚熾熱的鉛彈，以及同樣多的箭矢，如蝗蟲般向南飛去。這些有組織的射手，與南面的“敵人”，相距不過二三十步。他們還不知道對方的身份，只知道要遵照將軍的命令。在轉瞬間，他們就殺死了近千人，慘叫聲竟蓋過了喊殺聲。
一聲聲槍響如同重錘，敲打著伊薩克的耳膜。之前在拉比斯的攻城戰，再加上這場戰鬥，他殺死的聯軍士兵，數量上未必多於死在他手上的同胞。他沒有劇烈運動，心跳卻在加速，呼吸也粗重而急促。他臉色蒼白，幾乎要癱倒在地上。
他狠狠地咬著嘴唇，又一次命令：“重新裝彈！”他的聲音顫抖得厲害，隨從替他重複一遍，才清楚地傳到各人耳中。
“將軍，您……”
“我沒事。”伊薩克低聲答道，“告訴士兵們，開火吧。”他不敢再親口傳達命令，他以為那樣會加重自己的罪責。他漸漸生出了幻覺，竟看見地獄的大門，在他眼前敞開了。
“是！全軍聽令，準備！放！”
第二輪射擊，不遠處又有同樣數目的士兵栽倒在地上。之後接著是第三輪、第四輪，另外兩個方向來的士兵，在這幾輪齊射之下，就被打得潰不成軍。他們多半掉轉過身，從西、南兩個方向，逃竄出營地。餘下少數不願意逃走的，被伊薩克屬下的士兵亂槍射死。
“贏了。”伊薩克仍然臉色蒼白。他只聞見空氣中血腥的氣味。
“恭喜大人。”隨從的語氣中，也透不出欣喜。
他沒有道謝，而是轉向之前來向他報信的那人，問道：“他們……之前還說了什麼？”
“大人，他們說想要回去……”
“想要回去……嗎？”伊薩克苦笑，“是啊，這樣的季節，誰還願意打下去？士兵們想要回去，我就該把他們帶回國。這才是我作為將軍的職責吧。”
他的目光突然變得堅定，提高聲音喊道：“眾位！我知道，大家都已經厭倦了這場戰爭。我會帶你們回家！萊昂那個小兔崽子，或者姓拉塞爾的王八蛋……不論誰執掌政權，都從來沒有考慮過你們，沒有考慮過我們。這樣的日子，我要讓它們終結。”
他轉向隨從們，問道：“怎麼樣？你們會支援我嗎？我不會強迫你們，不願意的話……”
“大人，我們怎麼會不願意！”一名隨從回答，又得到眾人的應和。
“很好！有你們支援我，我一定會成功。”伊薩克說道，“來人，幫我去聯絡，聯軍的指揮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