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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章 月之城

兩小時後,奧雷里奧帶著兩位幫手,乘馬進入艾雷加城,這時太陽剛開始西垂,街上的行人已變得稀少。

艾雷加坐落在大雪山南麓,是塞倫西亞共和國西北部的一座重鎮。它扼守著北面的三道隘口,其中兩道通往利貝拉,一道則通向卡塔利斯的邊境城市梅涅。它既是共和國陸路貿易的門戶,也是重要的軍事要塞。

它被納入塞倫西亞的疆界,不過有三百年的歷史。它原本是座小小的內陸城邦,因為特殊的地理位置,時刻處於卡塔利斯和利貝拉,兩個大國的威脅之下。在當地的統治者,即將向利貝拉屈服時,市民卻拿起武器,推翻了公爵的統治,並託庇於塞倫西亞。

果然如市民們所期望的,塞倫西亞接管艾雷加後,除指派領導騎士團的家族——格列提家——作為領主之外,並未過多干涉這座城市的自由。相反,得益於塞倫西亞當時的繁盛,這座城市得到更好的發展機會。不僅紡織業、釀造業和農業興旺發達,也有許多來自塞倫西亞各地的藝術家,定居到這座優雅的城市。

漫步於艾雷加城中,便能感覺到這座城市在氣質上,與鄰近的塞倫西亞截然不同。塞倫西亞給人的感覺像是陽光,鼎盛時期如正午的太陽般熾熱而明豔,即使現今顯露頹勢,也如夕陽般絢麗;艾雷加卻像是月光,清麗而典雅,令人心情平靜。近百年裡塞倫西亞的多位詩人,都喜歡以日月比喻這兩座城市,而餘下的城市,不論是國內還是國外的,在他們的眼中都只夠格充當在旁拱衛的群星。

艾雷加的街道頗為冷清,本身尋求機會、渴望探險的年輕人,就願意去往塞倫西亞城。

蜿蜒的泰納河,安靜地從城中經過。奧雷里奧等騎著馬行走在岸邊,舉頭願望便能望見被夕陽染紅的雪山。街道的兩側不時傳來動聽的音樂,提琴、風琴或是豎琴伴奏,另有人一展歌喉;更有些畫家和雕刻家,就在街道上取景。

但不論是瑰麗的自然景觀,還是人類創造性的藝術活動,均無法吸引奧雷里奧的注意。他坐在馬背上卻垂著頭,不知在思索些什麼。他片刻不停地前進,後面的兩位同伴,也無法駐足欣賞藝術和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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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不多時,三人鑽入一家小旅館。他們訂了三間客房,告訴旅店的主人,他們轉天就會離開,並提前結清了款項。實際上,他們今夜也不會留在這裡,更不需要用上三間房間:他們不會很安閒,很可能需要趁夜逃出城去。

奧雷里奧解釋道:“這樣,只是為了看起來不那麼可疑。”

“你想得真周到。”薩曼莎笑道,“你要我怎麼幫你?”

奧雷里奧坦承:“我還沒有確定。”他說罷,便深重地嘆了口氣。他隱約覺得後背痠痛,彷彿重達數百磅的物件,正壓在他的肩上。“我必須慎重行事。如果這次失敗了,就算我能安然逃走,她的父親也會提高戒備。到那個時候,可就真的……沒有機會了。”

“也就是說,只准成功,不準失敗。對吧?”薩曼莎笑著問道。

當晚八時,天已經全黑。

“喂,你到底有沒有把字條給她?”歌洛莉婭仰面躺在床上,凝視著天花板。她身穿著一件絲質睡裙,綠色的頭髮也披散著,並沒有仔細地打理。她正在對貼身的侍女說話,同樣的問題她問了不知多少次。

那侍女倒很有耐心,每次都會回答,而且答覆還大致相同:“管家盯得很緊,所以我把字條偷偷塞給了他的僕人,紅頭髮的女僕。”

“那他肯定能拿到!蘿絲可是很聰明的。他也很聰明,他肯定能想明白,我這邊發生了什麼事情。”歌洛莉婭坐起身,背靠在床頭上,又向侍女抱怨道:“父親可真過分,把我關在這裡,然後……不知道去了哪裡!蒂齊亞諾也是個懦夫!他可是以後的一家之主,怎麼不敢做回主,把我給放回去?你說,他們到底在打什麼主意?”

那侍女只是搖頭,並沒有開口作答。

“是啊,你肯定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歌洛莉婭雙手抱膝,“所以我才讓他來救我。誰知道會怎麼樣!可是他怎麼還不來!他的馬很快,有一小時就能到了吧!”她越來越不耐煩,在床上不停改變姿勢,時而躺平又適合坐起身;時而抱膝而坐,時而又盤起雙腿。

侍女說道:“小姐,快到晚飯的時間了。”

歌洛莉婭冷笑一聲:“是,只有吃飯的時候,我才能出這屋子。他真是我的好哥哥!我還比囚犯多一點自由。我真得好好感謝他!他要是膽敢出現在我面前,我非要……”她說著,又從床上彈起來。這是她今天下午,頭一次離開床鋪。她下床後走向左手邊,將懸掛在牆壁上,用於裝飾的一柄劍取下。她端著利劍,望著劍刃,說道:“沒有開刃,正好適合我揍他一頓。”

侍女見她下床,便抱著衣服迎上來,說道:“小姐,您……稍微穿上一件。”

“不穿!”歌洛莉婭決絕地回應。

“那……稍微洗漱一下?”

“不洗!我又不用出去見人!”她顯得心灰意懶。她原本提著劍,還想稍微練習幾下,但很快就失去了興趣。她蹲到牆角,連連發出喟嘆:“他要真的不來了,那我可……怎麼辦?”

“老爺不會關您一輩子的。”那侍女輕聲安慰。她的口齒並不伶俐,這話絲毫不能讓人覺得寬慰。

“是,我知道。哪天就把我嫁出去了!所以……你怎麼還不來!你再不過來,可有你後悔的!”她說罷,便推開通往陽臺的玻璃門。她站在夏夜的微風中,對著遠處高呼:“聽見了沒有!你會後悔的,笨蛋!”

當然,她如何大聲呼喊,也不會得到回應。她嘆了口氣,心想:“求他還不如求我自己!二層樓而已,我能翻下去。”她探出頭去,向院中張望。“果然!蒂齊亞諾瞭解我,知道二層樓困不住我,所以……三個僕人盯著我?看我撂倒他們!”她心想。

她正要返回房間,卻聽見樓下傳來“啪”的幾聲響動。她再探出頭去,見那三個僕人,已全數撲倒在院中。“我還沒出手,他們就……?怎麼回事?”她正驚奇,卻見一個黑色的人影,竟從三人高的院牆上一躍而下,平穩地落在花圃當中。

那人徑直走向陽臺。他停下腳步,仰頭望著歌洛莉婭,低聲說道:“我不想後悔,所以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