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分鍾後，奧雷里奧終於恢復了幾分力氣。他被埋在垮塌的木屋中，但好在他與肥皂躺在樓梯上，他們的正上方原本僅有二層的天花板，而天花板在他們進入房屋之前，就先於其他部分垮塌。他們被埋得較淺，壓在身上的又多是木材，並未加上儲藏在二樓的貨物。
奧雷里奧僅依靠自己的力氣，就能推開那些木頭。他起先從廢墟中伸出兩手，隨後令那個孔洞擴大，整個人從中鑽出。他鑽出後又掘開廢墟，將肥皂也拖了出來。
兩人經受過魔力的衝撞，渾身上下仍覺得不適和無力。這次垮塌發出的動靜不小，但這周圍並無居民，他們大概可以停在這裡，再稍稍休息片刻。
肥皂活動著右手，又望著自己腫脹的手腕，說道：“在工作時受了傷，你會出錢帶我去看大夫吧？”
“當然，我會帶你去看塞倫西亞最好的大夫……之一。”奧雷里奧說罷，又回望著那廢墟，隨即重重地嘆了口氣。
“這房子好好地，為什麼就塌了？”肥皂突然發問。可奧雷里奧卻若有所思，只是低頭站在廢墟前，嘴唇微微地蠕動，不知在低聲念著什麼。肥皂又重複了問題：“為什麼房子塌了？偷工減料嗎？”
奧雷里奧這才聽見，簡單地答覆：“魔法輸出突然增強，這屋子年代太久遠，已經受不了那種衝擊。”
“你該說得詳細點的時候，倒說得這麼含糊？”
奧雷里奧回過頭，肥皂只見一張呆滯的臉孔。她尷尬地一笑，說道：“你不願意解釋清楚，也不必這樣，對吧？”她又乾笑幾聲，飛快收斂了表情，說道：“我看你心裡有事。”
“沒有。”奧雷里奧搖頭，隨後開始硬著頭皮，將房屋垮塌的緣由告知肥皂。“那些晶體不只是儲存在這裡，還為施加在外牆和門窗的魔法持續供能。那些晶體被強光照射，施放能量會變得急促，而且極不平穩，於是……”他盡力表現得如常，在解釋魔法現象背後的原理時，總是慢條斯理的。
肥皂替他迅速地結尾：“於是房子就塌了。”她搖著頭，又雙手一攤，說道：“我真不知道，你到底為什麼非要硬撐著。把你朋友的東西毀了，你有點過意不去。”
肥皂的猜測準確無誤，奧雷里奧無法否認，只得應道：“是的。盧西亞諾為了籌備這些，顯然花了不小的力氣，還有時間。但我毀掉它們，只用了幾秒。”
肥皂又在他肩上拍了拍，正要開口安撫，就聽見他說道：“我知道，我可能沒有其他的辦法。”這正是肥皂想用以安慰他的話，顯然他自己對此也再清楚不過。重複對方知道的事情，也無法令情況改觀，肥皂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只得沉默地坐在他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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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雷里奧又說道：“現在共和國有諸多弊病，諸如元首只注重自己和同黨的利益，而忽略其他人的利益。但這些弊病都是秩序內的弊病，我們能在維持現有秩序的情況下，來糾正這些錯誤。”
肥皂聽得一知半解，卻點頭應道：“沒錯。”
“盧西亞諾他想要的，又是什麼？他也想推翻現在的元首，但是卻要訴諸武力？諾瓦的教訓就在眼前。”
肥皂又應道：“是啊，諾瓦的教訓。”她只去過諾瓦一次，在此之前對諾瓦的印象，只是諾瓦商人非常富裕，但是廢話極多，去過諾瓦之後，也沒有產生更深刻的印象。她哪裡知道，諾瓦曾是塞倫西亞的老對手，在一連串的動亂和內訌之後衰敗，淪為被嘲笑、批判和諷刺的物件？
“諾瓦的每一位執政，都不可謂不精明強幹。”奧雷里奧又說道，“甚至，每一位都勝過塞倫西亞同期的元首。但是徹底失去權勢，淪為大國博弈的棋子的，卻是諾瓦而非塞倫西亞。”
“這是為什麼？”
奧雷里奧答道：“那些精明的執政，全是憑著武力推翻了前任。靠武力僭位成為常態，合法的選舉反倒成了特例。而僭位的先例一開，後續就會產生第二個、第三個僭位者。不論當前的統治者，能否擊敗挑戰他權威的對手，一場惡戰都在所難免。會有多少人戰死，會損失多少財物，有多少人流離失所，生產又會停滯多久？”
肥皂說道：“是啊，這我知道。我之前在卡塔利斯，無所事事的時候……平常日子還算好過，但一旦打起仗來，我就得趕快換個地方。反正我沒財產，帶著我這個人跑就行，到哪裡都一樣。但那些有點小錢，家裡有點土地的，他們就倒大黴了。”
“所以，我必須現在就扼殺這場動亂。”奧雷里奧說著，便從廢墟間彈起來。他心想：“我的目標不是推翻元首，也不是讓愚蠢的新貴族失勢，而是令塞倫西亞免於禍患。我應該記得我更根本的目標，別被情緒矇蔽了眼睛。”
他又低聲自語：“不錯，我是盧西亞諾的朋友，這便是我對待朋友的方式。我在拯救他，使他免得淪為引來災難的禍首，不至於在將來遭千萬人的唾罵。真正的朋友，該當如此！”
“看來你自己想通了？”肥皂一笑，“有時候我覺得，咱們兩個還有點相像。我們受了傷，傷口都得靠自己來舔，你覺得呢？”
奧雷里奧並不作答，只是從廢墟間走出。他左手提起之前被綁縛的女子，右手拾起旁邊破爛的黑披風，又將其罩在那女子頭上。他回過身，對肥皂說道：“走了。”
“你還帶著她？”
“我不知道她到底有沒有看到我們。”奧雷里奧答道，“而且，我也不能把全部的希望，都寄託在盧西亞諾足夠理性上。他確實遭受了挫敗，理應考慮放棄原先的計劃，但他其實非常執著。我怕他……”他頓了頓，補上一句：“希望不會。但如果還是發生了，我也好多瞭解些情況，由這女人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