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醒了，估計會氣死吧。”蒂齊亞諾低聲嘆道。此時，他正乘馬走在山路上。他在前方引路，奧雷里奧則跟在後面。他們離開艾雷加城四個小時，在太陽開始偏西時，已接近穿過隘口。塞倫西亞扼守隘口的堡壘，已被他們甩在背後，再向前便將踏入卡塔利斯的土地。他們不久之後，就將在邊境的市鎮梅涅休整，次日一早再出發。女男爵瑪倫的城堡，地處梅涅的西北方，相距不過二十餘哩。
奧雷里奧小心地牽引韁繩，他察覺到自己所乘的馬匹，已經有些疲累。他將健壯的黑馬寄放在格列提家的宅邸，而換了一匹較平庸的灰馬。這匹馬體力不佳，並不擅長在山路跋涉。他摸著馬頭安撫，卻聽見蒂齊亞諾發問：“莉莉該醒了吧？”
“當然。”奧雷里奧頭也不抬地答道。
“你確定……安眠藥沒毒嗎？”蒂齊亞諾又問。
奧雷里奧嘆道：“我真該幫你數著，這個問題你問過了幾次。”
“我不放心。”
奧雷里奧抬頭向他望了眼，見他正回著身子，眼裡閃爍著不安的光，說道：“我建議你看好前面的路。”
“什……”蒂齊亞諾後腦撞上了什麼。他的馬只是在快走，衝擊的力度不足以將他擊落。他撞上那物體之後，下意識地一矮身，便從橫在路上的枝杈下經過。他按著後腦，低聲罵道：“見鬼！這種交通要道，沒有人打理的嗎？”他終於不再發問，慎重地留意前方。
不久，兩人進入梅涅城，找了間旅舍住下。簡單地吃過東西，奧雷里奧合上眼睛，準備開始進行冥想，再花一兩小時練習魔法。但他才深吸了口氣，房門便被人敲響。他無奈地站起身，將蒂齊亞諾迎了進來。
蒂齊亞諾直奔主題：“你有什麼打算？”
“沒有打算。”奧雷里奧答道，“我們不知道那裡的地形，也不知道她手下有幾個人，而且就算有打算，這裡……”他在室內環顧一週，又走向一面牆，用指節叩了兩下。
蒂齊亞諾聽見“咚咚”的響聲，說道：“這裡隔音很差。”
“不錯。這裡到了貿易的旺季，檔次較高的旅店，早被往來的客商住滿了。”奧雷里奧說道，“我們只能住這種旅店，這裡不是謀劃的好地方。”
“好吧！那我們明天就去看看。我原本還打算明天就解決問題，早些回去。”
“我能理解，但凡事都要徐圖進取。”
“我知道。”
轉天清晨，兩人離開了旅店。他們向北出城，取道西北去往瑪倫的住所——一座名叫波爾寧的城堡。
自大陸中央的雪山，輻射出十數條或大或小的山脈。波爾寧堡便處在其中的一條山脈上。它地處偏僻，遠離主要的交通線路，因此通往那裡的山路，在任何季節都極為冷清。
見路上沒有其他行人，蒂齊亞諾便有膽量，同奧雷里奧探討：“雖然沒見到，但大概可以猜一猜。”他頓了頓，又輕蔑一笑，說道：“一個不起眼的小男爵，領地也不在要緊的位置上，她屬下能有一百個士兵？兩百個？就算真有這麼多，他們也不至於都在城堡裡面待命。”
奧雷里奧應道：“也許。領主手下沒有多少專業士兵，臨時徵召農民，也需要注意季節，別耽誤了農事。現在是六月初，我昨天在旅店裡聽人抱怨，說今年雨水非常稀缺。近一個月裡，一滴雨水也沒有。在這種時候缺水，對他們田裡的小麥，不是什麼好事。”
“原來你懂這個。”蒂齊亞諾笑道，“缺水就需要人力灌溉。小麥又是很嬌貴的作物，不能引一條水渠，把水直接灌進田裡，非要人揹著水，到田裡輕輕澆灌不可。”
“這就意味著，她無法調動太多兵力。”奧雷里奧又說道，“也許駐守的，只有二三十人。”
“二三十。”蒂齊亞諾重複了這個數字，隨即驕傲地一笑。“這麼幾個人，要是沒有用弓弩和火器的，我一個人就能收拾了他們。”
“我完全相信。”
“既然這樣，我們就硬闖進去吧。”蒂齊亞諾說道。他見奧雷里奧不置可否，又解釋道：“我沒瘋，我不是無謀的傻瓜。”
“這我當然知道。”
“我只是覺得越簡單的計劃越有效。”蒂齊亞諾又說道，“我是個將軍，也指揮過不少次戰役。我的父親教育過我，不要把簡單的事情搞得複雜。如果一次衝鋒就能從正面擊破敵軍，就不要包抄和迂迴。”
“不錯，很有道理。”奧雷里奧點頭稱是，“做的多，錯的也多。只是……”
“只是？”蒂齊亞諾提高了聲音，“你好像不太認可。”他被外行人所質疑，似有幾分慍怒。他心想：“我聽科爾內將軍說了，你也打過幾次勝仗，但贏得也不怎麼好看！你為什麼敢質疑我？”他心中不悅，卻剋制住並不發作，問道：“你怎麼覺得？”
“在戰場上，這個道理確切無誤。”奧雷里奧說道，“我也有非常深刻的體會。”
“那……你是覺得，這個道理現在不適用？”
“不是，現在也很適用。”
“你……”蒂齊亞諾聲音提高，又強行壓抑了怒火，將聲音恢復到常態：“你到底有什麼看法？”
“戰場上有幾百、數千甚至上萬人，一個再簡單不過的命令，從指揮官的口中，經過幾次轉述，傳達給每個士兵，經過如此繁複的周折，又作用於如此多的人，也難免變得極為複雜。確實，環節越多，容易出錯的地方也越多。”
“是這個道理。”
“我們現在只有兩個人，我們如果共同行動，也不存在訊息難以傳達的問題。實際上，我們處在一種非常簡單的情況下。我們能夠構思出的，最為複雜的計劃，也未必比一句‘衝鋒’來得複雜。”
蒂齊亞諾聽了，又用力點頭。他轉怒為喜，說道：“好啊，你給我上了一課，讓我對這些又有了新認識。那好，就聽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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