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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四章

安雅癱坐在地,將雙膝抱在胸前,頭埋下去啜泣不止。

奧雷里奧一言不發,拾起她破碎的外衣,披在她的肩膀上。他心知自己原本打算請託的事情,女祭司已無法幫他,但毫無疑問,假若直接離去,將她單獨拋在這裡,未免過於絕情。

他只能後退,又端坐在長椅上,低頭望著安雅,等她稍微平靜一些。“至少也要聽聽她的打算。”他這麼想著。

但在安雅止住哭泣前,對面的房門卻先響了。門敞開一條縫,一張蒼老的面容,從那門縫裡探進來。那是位老婦人,頭上蒙著黑色的頭巾,連頸部也包裹了,大概是另一位地位較高的女祭司。

那老年女祭司的身材並不很高,又向室內探頭,視線半被椅背遮蔽,只能看到安雅的半顆腦袋,還有端坐在對面的奧雷里奧,因此未察覺到有任何異常。安雅情緒不很穩定,神廟裡的眾位,其實已有所瞭解,因此她不坐在椅子上,而非要癱坐在地,其實也不令老年女祭司驚異。

老年女祭司又望了奧雷里奧一眼,說聲“失禮”之後,便緩緩地退出,為室內的兩人關好房門。

奧雷里奧輕嘆一聲,目光儘量不投向安雅。她自己扯破的外袍,披回背上也不太能遮蔽軀體。“她這麼一扯倒是輕鬆,但後面的事卻麻煩。但願沒人誤會。”他心想,“但這麼拖延下去,也沒有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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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輕咳一聲,對安雅說道:“如果不介意的話,和我說一說。”

“說什麼。”安雅的聲音極其冷漠,而且有幾分乾澀。

“以前的事。”

“我……”安雅欲言又止,再一次將頭埋下去,像是有某種顧慮。

奧雷里奧心想:“不知她擔心什麼。莫非……我一直以來,在她的面前,都表現得像個虔誠的信徒?”他偏過頭去,以側臉對著安雅,如此他的苦笑不會太明顯。“沒料到她心底埋藏著對瑪格娜的憎惡,是我的失誤。”他又想,“但是,真的有誰能料得到?她把那些……壓抑得太深了!”

他停止思緒,說道:“顯然,當今的首席女祭司,或許……”他的措辭極為審慎,每兩個詞語之間,都有大半秒的停頓,挑選最後的形容詞時,更是頓了近三秒。“……並不稱職。”

他措辭時首先考慮的,並不是詞語是否恰當。被他選中的詞彙,甚至各個都極不確切。若不如此,想要在描述瑪格娜的惡行時保持準確,難免要吐露幾個粗鄙的詞語。

安雅搖頭:“不只是不稱職!”

“是,不只是不稱職。”奧雷里奧重複道,“不過,我今天還是頭一次知道,對她的作為抱有微詞的,並不只限於普通民眾、政客,或是不信者。是啊,真正虔誠的人,怎麼能坐視?”

安雅只是點頭。

“這裡是神聖的場所。”奧雷里奧又說道,“在這裡控訴她的罪行,或許能傳達到神的耳中。”他說到一半,就需要壓抑笑意。假如有第三人在旁,那人又不看他們的服色,恐怕會將他當成祭司,當安雅是遭了不公和苦難的平民。

安雅被他說服,應道:“我會說出來。”

十二年前,埃克雷西亞。

一個瘦弱的小女孩,走在盤旋的山路上。

她大約有五或是六歲,但長得又瘦又小,比同齡的孩子,還要矮上兩三吋。她的雙臂纖細,幾乎皮包著骨頭。一頭半長的金髮,因為疏於打理,簡直像蓬亂的稻草,沾上泥巴後更是如此。

她赤著雙腳,身著一件褐色的粗麻衣物。那衣服沒有袖子,而且異常肥大,鬆垮地掛在小女孩的肩上,下襬大致接近膝蓋。沒有人能夠準確地定義,它究竟是什麼——裙子、寬鬆上衣,或者只是一隻裝貨物的口袋。

她的臉頰、雙手和雙足,之前未被凍傷處,如今也變得通紅。現在正是冬季,埃克雷西亞雖在利帕裡亞以南的海中,是全大陸氣候最溫和之處。但今年冬天冷得異常,許多埃克雷西亞的老人,平生第一次見到雪花。

山下尚且如此,山上更是苦寒。那小女孩凍得瑟瑟發抖,雙腳也快要麻木了。起初,她踏入未融化的積雪中,腳趾還會疼得鑽心,現在她不靠眼睛,已分辨不出自己踩到的,是石板、泥土、積雪還是冰面。她的腳底早被石塊割破,但腳上的血管因嚴寒收縮,幾乎沒有出血。

她並不是孤身一人,她身處於一隻隊伍當中。在她周圍,是另外數十個孩子。他們當中男女皆有,年紀大的約十歲,小的則有五六歲。他們衣著各異,但無一人的衣服堪稱溫暖、華麗或舒適。他們都是窮困的孩子,父母均在異常的寒冬中殞命。

失去了本就不溫暖的家庭,這些孩子也難捱過這個冬季。他們被迫乞討為生,但幾乎沒有收穫。

一件棉衣價格暴漲二十倍,一小桶紅酒要用兩個大錢來換,麵包裡麩皮、橡子粉和沙子比麵粉更多,為爭奪一件毛皮十數人暴死街頭,這就是埃克雷西亞的現狀。大多數居民自身難保,誰又有多餘的好心,來照顧別人家的孩子?

不過,他們或許得救了。大聖堂的人走下山,將這些孩子集中起來。他們的目的地,便是半山腰上,那座雄偉至極的建築。他們笑著啟程,不知前路艱險。

孤兒的隊伍行進緩慢。三天過去,他們才走了約五分之四的路程,而他們已減員了小半。他們本就身體虛弱,最先倒在路邊的,是最小的孩子們,他們只有三或是四歲。接下來稍大的孩子,也開始力竭而死。

與他們同行的,只有兩個祭司,一男一女。男的年紀較老,大概有五十多歲。他身體佝僂,面貌也猙獰,左半張臉上全是被燒傷的疤痕,像腐爛的蘋果般不平整。他經常咳嗽,但比孩子們幸運許多,他有件厚實的毛皮。

他抱著一份名簿,另一手捏著石墨棒。每有一個孩子倒下,他湊上去確認之後,就在名簿上劃一筆,期間臉上半點表情也沒有。

那女的則很年輕,只有二十五歲左右,長得和藹又美麗。她的頭巾遮住頭髮和頸部,只露著一張臉孔。她的眉毛纖細,一雙灰藍色的眼睛,比寶石還要閃亮。她總喜歡微笑,唯獨孩子們倒下時,會流好一陣眼淚。每個可憐孩童的屍體旁,都有她眼淚凝成的冰礫

相形之下,她比她的同伴,實在宜人太多。孩子們都喜歡她,親切地叫嚷著:“瑪格娜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