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喬湛這個身體狀況，那幾名白龍軍團的軍官一個個也不能淡定了，紛紛圍上來噓寒問暖。
“傅先生，你沒事吧？”
“您哪裡不舒服，要不要趕緊通知白中校？”
“不如先回船艙裡躺著吧，您的臉色看起來很蒼白啊。”
喬湛扶著牆壁借了個力，撐腰直起了身子。這種程度的傷痛對喬湛來說尚可忍耐，但真正讓他在意的是另一個事實：作用在秦鴛掘身上的傷痛，他都可以分毫不差地感受到。同時他大腦中也冒出了另一個大膽的猜想，既然他和秦鴛掘之間有著這種神秘的聯絡，那他之前身上所有的傷痛，秦鴛掘也都可以感受到。
這也就解釋了，為什麼他和白春庭潛入紅楓市軍區那一晚，秦鴛掘可以分毫不差地點到他腰上的槍傷。這並不是因為秦鴛掘本事多麼高超，而是發生在他身上的所有傷痛，全都如同複製一般傳到了秦鴛掘的身上。
“嗯……”
喬湛又是一聲悶哼，死死的咬牙硬撐著，這陣的痛感如同嵌進身體的異物被人一寸一寸地拔出，腫脹的同時帶著撕裂般疼痛。毫無疑問，這定是白春庭將秦鴛掘身上的子彈從斜方肌中取出了。
疼痛刺激得喬湛心神愈發清明，這瞬間他又記起了秦鴛掘說過的另一句話。那時他剛經歷了焦蘭市的生死搏擊，回到帝都貴族醫院治療傷口，秦鴛掘不辭千里從焦蘭市趕來見他。
寥寥星夜下，寂寂洋槐前，秦鴛掘輕輕撫過他肩胛骨上的傷口，對他說道：
“你說你記憶受損，可你連著都忘了卻不應該。你要記得，你所有的痛苦我都感同身受，如果你痛，我也會痛。”
那時他還以為這只是情人間的告白，今日才明白這句話裡別有深意。他們如同連體嬰兒般一氣同枝，這些謊話又怎逃得過秦鴛掘的感知呢？只可惜當時秦鴛掘旁敲側擊的暗示並未能領會，他自以為掌控著秦鴛掘的喜怒哀樂，殊不知，秦鴛掘亦戴上了一張臉譜，他要唱戲，她便作陪。
喬湛思慮至此，忽然心生感慨。像秦鴛掘這樣的姑娘，乃是造化所鍾，像他這樣卑劣的傢伙，只怕連給秦鴛掘提鞋都不配。從前的他是驕傲的，但在秦鴛掘面前，那些曾經讓他驕傲的東西，全都變得不值一提。
有人說愛情使人卑微，大抵如是。
正當喬湛陷入了回憶之中，腳下的巡洋艦卻忽然輕微搖晃起來。這艘巡洋艦吃水很深，決計不至於發生如此劇烈的搖晃，但眼下艦身晃盪得令人站立不穩，只有一個合理的解釋——颱風來了。
“幫我按住床板！”白春庭用手術刀破開秦鴛掘後腰，準備將她脊椎骨附近的子彈取出。但正當他手持鑷子朝子彈的方位探去時，艦身忽然劇烈一震，他的手跟著一抖，一鑷子差點兒戳到秦鴛掘脊椎骨附近的血管，將他驚出了一身冷汗。
巡洋艦執行的是臨時出海任務，誰也沒想到會需要開刀動手術，血漿儲備可是半點兒都沒有。若是因手術失誤而導致血管破裂大出血，那可真是神仙難救了。
過了片刻，船上的顛簸感似乎減了許多，白春庭重新穩定心神，準備將脊椎骨附近那枚子彈取出。剩下兩枚子彈都是在身體精細的地方，若是一個不小心，後果簡直不可想象。
“按住了，可是這沒什麼用吧？”一向憑直覺行事的周粥難得動了回腦子，“艦身不知道什麼時候又會搖晃，強行手術會不會太冒險了？”
當然很冒險。
白春庭在心裡應了一句。若是海上風平浪靜倒還好，現如今大海波濤洶湧，手術成功的把握十不存一。雖說他也曾在不少惡劣環境下做過手術，但那至少是平穩的地面。在颱風來臨的動盪艦艇上動手術，他還是頭一回。
但眼下已是騎虎難下，除了再次嘗試，他想不到更好的辦法。當他準備再次將鑷子探向子彈時，艦身又發生了一次劇烈搖晃，整艘巡洋艦不受控制地向右舷傾斜，放在床板上的手術器械都“嘩啦”掉了一地。
“現在怎麼辦？”周粥皺眉看著掉了一地的汙染器械：“這情況壓根兒沒法再進行手術了。”
“手術暫停。”再試不成，白春庭果斷地放棄了嘗試。他用酒精棉掩蓋住秦鴛掘暴露在外的傷口，彎腰拾起掉落在地上的手術器械：“先把這些器材重新消毒，等這一波風浪過去再說。”
“我不管你們用什麼辦法，我要的結果就是穩住艦艙。”震盪發生後，喬湛第一時間殺到了駕駛艙，揪住其中一個駕駛員道：“鴛掘正在動手術，我不希望手術被打斷。”
“這……”那名可憐的駕駛員愁眉緊鎖：“傅先生，人力終究有窮盡，我們這一艘小小的巡洋艦，和大海相比終究還是太渺小了啊。”
“我不管你們用什麼辦法。”喬湛強硬地重複了一遍，語氣不帶任何回旋餘地：“我只要看到結果。”
“您稍等片刻。”那名駕駛員擦了擦額上的汗，轉身和同僚們商量了一陣，最終向喬湛彙報道：“傅先生，我們現在可以透過開閘放水的方式讓船身穩下來，但並不能保證穩定到足以繼續手術的程度，而且這樣的操作會在一定程度上拖慢巡洋艦的行駛速度。您也知道，颱風馬上就要來了，我們必須全速靠岸。”
“我要的是方案，不是解釋。”喬湛黑著臉，進一步壓榨這幾位駕駛員。
在喬湛的高壓政策下，終於有一名年輕的駕駛員咬牙站了起來。他雖然看上去成竹在胸，但略帶急促的呼吸還是暴露了心底緊張：“傅先生，帝國氣象局的最新資料表明，目前正在朝我們靠近的颱風底層風速為17.2米每秒，艦載雷達顯示颱風眼到本艦的距離大概在六百海里左右。如果要在颱風追上我們之前趕回港口，本艦的吃水最多只能放到8萬噸，這已經是極限了。”
喬湛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最終拍板定奪道：“好，那就開閘放水！”
濃密如墨的烏雲排山倒海壓下，給人造成末世來臨般的窒息感。在巡洋艦全體技術核心人員的協力操作下，晃動的艦身終於稍稍穩定下來，但巡洋艦的航速也隨之減慢。駕駛室中，所有人都提心吊膽地盯著雷達圖中越來越近的颱風眼，一個個暗自屏息凝神，密切關注著颱風的動向。
白春庭和喬湛之間默契度自不必說，當白春庭察覺到船艦的震盪小了一些時，不待白龍軍團的人到手術室提醒，他便立刻抓住這轉瞬之機，掀開秦鴛掘傷口上的棉紗繼續手術。
剩下的兩處創口，中彈的位置都靠近人體主要器官。白春庭不但要將子彈取出，還要對傷口做適當的消毒和清洗，這一番折騰，又把喬湛疼得齜牙咧嘴。白春庭充分意識到了時間緊迫，在強烈緊迫感的驅使下，他不但出色地完成了手術任務，而且將清創手術的時間縮短到了業內極致。
當白春庭摘下口罩從臨時手術室裡推門出來的時候，守在門外的白龍軍團列兵第一時間傳送通訊訊號到了控制室，收到訊號的駕駛員們操縱巡洋艦排水加速，被狂暴颱風不斷縮短的距離終於開始拉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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