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葉雪茗如約定那般來到了說好的咖啡店中。
店內的空調仍是一如既往的寒冷，與室外的炙熱形成鮮明的對比。
在雪茗的視線中，除了毫無幹勁敷衍她的服務員以外，咖啡店內門可羅雀，幾乎看不見人影……
“嗯？陽明還沒有來嗎？”
雪茗小聲嘀咕著，下意識地松了一口氣。然後開始朝著咖啡店中最不起眼的座位走去。她不太想引人注意，雖然這裡空無一人，但多年以來的習慣讓她覺得角落比任何地方都要令人心安。
服務員緊隨其後，手中拿著一張薄薄的選單，意圖明顯。不過從他那副死魚般的眼神中可以看出，接下來所謂的工作或許也無法讓他提起什麼興致來。
“你遲到了，毫無疑問接下來的餐費應該你來付！”
在雪茗即將到達角落的位子前，從更加漆黑無光照的陰影中傳出了令人熟悉的勢利的聲音。
安陽明，此刻正坐在旁邊的位子上，依靠著昏暗的光照、刁鑽的角度，以及招牌性的黑色套裝成功地掩藏了自己的身形。並且向著毫無防備的雪茗打出了一記背刺加突襲！
“啊！安陽明你怎麼在這裡啊！能不能不要這樣突然說話嚇我一跳？”
雪茗發現了陽明之後放棄了原本看中的位置，坐到了他的對面。
“還有…你在說什麼遲到？明明離約好的時間還有十分鐘。”
“嗯？我沒說過嗎？比我遲點到就算是遲到。”
陽明若無其事地喝著咖啡，然後替雪茗點了一份白開水。
“哪有這麼不講道理的遲到嘛！還有你怎麼擅自替我點單了，而且為什麼那個服務員問都沒問我就這樣毫無幹勁地離開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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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茗疑惑外加十分不滿地敲了敲桌子，但是沒有人理會她。
“這種事情你都不明白嗎？對於那個服務生來說，無論你點的是店裡最貴的咖啡還是白開水對於他這個月的工資都沒有任何影響。而且咖啡還需要花時間去弄，白開水就簡單多了。不過最重要的一點還是因為今天是他上班的最後一天了……反正都是要被辭退，做不做事都一樣了，他現在大概就是這樣的想法吧。”
“誒…你難道又偷看了別人的思維？”
“只是剛剛對話時得知的資訊罷了。我可沒有多餘的力氣把自己的能力浪費在這種無用的方面上。”
“是嗎……”
服務生很快將白開水拿到了雪茗的面前，態度依舊很冷漠地扭頭就走。雖然心有不滿，但雪茗也不是那種特別會計較的人。所以她就得過且過，小心翼翼地拿起了水杯，小口抿了抿杯中的熱水。
“錢你帶來了嗎？”
“當然了，在這裡。”
雪茗警惕而又小心地從口袋裡拿出了一張銀行卡緩慢地蓋放在了桌上。
“銀行卡……”
陽明皺了皺眉頭，將手中舉著的杯子放了下來。
“我記得我曾經要求過，我要的是現金吧？”
“誰會帶著一萬元現金走來走去啊？弄得和非法交易現場似的……要不是你說你沒有銀行卡，拒絕轉賬，本身今天這趟我都不想來的！”
雖然周邊沒什麼人，雪茗還是儘量壓低了聲音，不滿地抱怨著。不過她的表情看起來倒也沒有很不耐煩的樣子，或許是期待這次見面的。
“哦……你認為我做的事情不像是非法的行徑嗎？總而言之，做我們這一行有我們這一行的規定，現金往往比別的東西要安全可靠得多，當然前提不是假鈔。”
陽明沒有刻意放低自己的聲音似乎並不懼怕被人聽到，雖然也沒有什麼人。他說完以後，向著桌上的銀行卡伸出手去，不過在即將拿到銀行卡的瞬間，它被雪茗的手蓋住了。
“誒？既然如此你又為什麼要拿走它呢，不是有規定嗎？”
雪茗不懷好意地問著，挑釁的態度顯而易見。
“嘛…畢竟我已經有很久沒做這種事了，忘記規定也是情有可原的事情。再者說了，我也實在沒有時間和精力去指望你這愚蠢的腦子給我重新從什麼地方弄來現金了。一言概之，我現在很忙，把屬於我的這一份酬勞給我你就可以退場了。”
陽明不甘示弱地說道，語氣強硬地稍微嚇到了原本只打算開玩笑的雪茗。
“……知道了，我給你就是啦！”
雪茗把手挪開，陽明順勢將底下的銀行卡抽了出來。
“話說回來，我姐的銀行卡呢？當時我記得和日記本一起放在盒子裡的，之後就不見了。不會是陽明你拿走了吧？”
“沒錯。是我拿的哦！”
“啊？沒想到你竟然真的會做這種事！你這個小偷！”
雪茗憤憤地指責著陽明，但陽明看起來滿臉不在乎的樣子。
“……什麼小偷。我只是想確認你姐對你到底是抱著怎樣的情感罷了。沒想到……她還真的是挺喜歡你的，出乎我的意料。”
“誒……是這樣嗎？姐姐果然……啊啊啊，不對！什麼出乎你的意料嘛！快把我姐的銀行卡還給我啦！”
“還給你是不可能的了，因為我已經給別人當報酬了。”
“什麼！你把別人的銀行卡交給了另一個人？啊……你這個小偷，安陽明！我要馬上告你！”
雪茗裝腔作勢地拿出了手機，像是要報警的樣子。不過陽明倒是一臉不在乎，自顧自地抿著咖啡。
“有什麼關係嘛，這樣大驚小怪的。你姐的銀行卡裡一分錢都沒有，你還想怎麼樣？大不了我把辦卡的錢給你就是了。”
“誒？一分錢都沒有嗎？那你把它給別人當報酬……”
“嘛……沒什麼關係吧。我記得我說過幹我們這一行的習慣於現金交易，所以他直到現在都不知道銀行卡該怎麼取錢。而且他本身家裡就很有錢了，也不差這一點，讓他存著有個念想倒也不錯。”
被陽明這毫無人性的行為嚇到了，雪茗雙手抱胸，一臉嫌棄地往後挪了挪椅子，像是想要躲開他的樣子。
“呃……安陽明你真的是一個惡魔！”
“隨你怎麼說。反正從此以後你走你的陽光道我過我的獨木橋，我們分道揚鑣，再見面也就是陌生人了，你明白嗎？”
“嗚……幹嘛說的這麼絕情嘛！”
“哈？你說什麼？”
“什麼都沒有啦！真是的，我早就該知道你是這樣的人了，虧我還對你有點小期待………”
雪茗的聲音愈來愈小，但還是讓對面的陽明聽到了些許。
“期待什麼？你認為我剛剛和你說的話只是一種比喻？”
“啊？”
氣氛莫名變得嚴肅了起來，陽明此刻已經把咖啡杯移開，雙手緊握，認真地凝視著有點不知所云的雪茗。
“呼…明明是個高材生卻完全不把別人的話當回事嗎，還是說記憶不好？我記得我當初應下委託的時候就說過吧，在事成之後你會忘記一切。這是規矩之一，當然也是為了你好。”
雪茗眉頭緊皺，聲音不知不覺地顫抖了起來。
“你想怎麼做？用你所謂的念感嗎？”
“當然了，不然我還給你做開顱手術切除你的海馬體嗎？呵呵……”
陽明乾笑了幾聲，這笑話當然不好笑。
“別緊張，不會疼的。你之前也經歷過一次不是嗎？在你黔哥的家中……”
他眨了眨眼睛，若無其事的模樣。
“不要不要！我不想被刪除記憶！那種感覺肯定不好受！”
“哎…別這麼任性嘛。放心，我的技術比你黔哥高超多了，只會刪除關於我還有念感那部分的記憶的，你自己的幸福生活不會受到一點的影響。再說你不是很討厭我嗎？正好趁這個機會徹底忘記我也不錯，可比那些精神醫生治療心理創傷要幹淨利落多了。”
不知是不是也心生不捨，陽明的語氣不經意間溫和了不少，說出來的話比起強硬的要求，哄騙的成分更多了些。
“雖然我確實討厭你，十分十分地討厭你！但是……”
停頓了少許，雪茗的面龐憐惜地惹人疼。
“……我可不想忘記有關念感的事情，不然的話…不然的話我就沒法幫姐姐和自己擺脫這一詛咒了！”
原來是因為這個啊。陽明搖了搖頭，情不自禁地笑了出來。
看來這次自作多情的人是我了。
“難道你姐姐沒和你說嗎？在你身上的東西根本不是什麼詛咒，你們對此連感激之情都沒有反而嗤之以鼻，怪不得會有這麼多報應！”
“自己無法把控的東西，無論是恩賜還是詛咒都是一種不幸，你難道不是這麼認為的嗎？”
雪茗看來是知道這件事情了，並沒有迷惑存在在臉上。
“這傢伙比想象的要伶俐多了啊！不過…這種詭辯對於我來說並沒有多少意義。”
如此想著的陽明擺正了態度，說話的語氣變得惡狠狠了起來。
“就算我認為是又如何？總而言之，我將消除你的記憶，在這裡，馬上！”
話還未說完，陽明就已經站起了身，右手直直地伸向雪茗的腦袋，看來是不打算多談了。
雪茗不知是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到了還是怎麼，她的目光積聚在了陽明的手上，身子並沒有躲閃或是招架……
但就在他的手即將碰觸到她額頭的一瞬間，在陽明的視線當中，一隻不屬於他的手突然出現了，緊緊握住了他，之後…就是一陣天旋地轉………
“你本可以救我的，陽明………”
腦海中迴響著久遠，似曾相識的聲音，如洪鐘般喚醒了陽明沉睡的身軀。
刺眼的陽光，喧囂的蟬聲………還有…令人作嘔的血腥味！
“姐……姐？”
在陽明的眼中，陰暗的角落中，躺著一具浸滿鮮血的屍體。那看起來是一個年輕的女人，身著著最為豔麗華貴的鮮紅血衣，面無表情地盯著陽明！
頭疼…劇烈的疼痛感，陽明情不自禁半跪在了地上。
不…不可能！姐姐不可能會在這裡的！
陽明努力地抬起頭，大聲地吼道。
“給我滾出去！卑鄙的入侵者！”
霎時眼中的情景開始激烈地晃動了起來，刺眼的陽光、蟬鳴聲、惡臭，還有身體的疼痛感瞬間就消失了。
再次睜開眼睛時，陽明所見的世界又回到了之前的咖啡廳，除此以外還有一張驚慌失措的面孔。
“你對我做了什麼？”
陽明看著自己的手臂此刻正被雪茗抓著，於是他下意識地翻轉了自己的右手反手將雪茗的手抓住了！
“疼疼疼！安陽明，你弄疼我了！”
似乎是用力過猛，雪茗的表情痛苦得快要哭出來的模樣。然後就這樣過了幾秒鐘，陽明才意識到自己下手太重了，放開了雪茗的手。
“負能湧現，你這一招是和誰學的？”
迅速冷靜了下來，這次換成是陽明警惕地坐在了自己的位子上。
“黔哥教我的……說是這個可以防身用……我只是想試試，沒想到………”
雪茗一臉自責的表情，吞吞吐吐地說著。
“那個傢伙教你這種東西？難道他不懂這一行的規矩嗎？”
“規矩？請問陽明先生你指的是什麼？”
就在陽明憤怒地拍了拍桌子的時候，從他的身後傳來了一個男人的聲音。
“黔哥！你怎麼來這裡了？”
“當然是為了保證你的安全了，畢竟這個男人說不好會做出什麼事情來呢。”
李黔一如既往面帶微笑地走到了陽明面前，在雪茗特地讓出的位置上坐了下來。
陽明臉上的驚異只持續了片刻，之後他就陰沉下了臉，特地壓低聲音小聲地說道。
“你到底想幹什麼？你難道不知道念術不能教給普通人嗎？這可是大忌之一！”
“這我當然清楚了。只不過，雪茗可並不是什麼普通人哦………她是我的學生！所以我教她念術根本沒什麼問題吧！”
李黔一改以往友善的風格，面目冷峻地盯著陽明，針鋒相對。
“學生？呵！你是不是瘋了？你把她拉下水是想要幹嘛！”
陽明伸出右手緊緊抓住了李黔的衣領，殺氣畢露。而李黔的臉上絲毫沒有退縮或是畏懼的表情，他同樣伸出了右手，一點點地把抓在自己衣領處的手扯開了。
“不管怎麼樣，她已經是我的人了。你要是想對她動手或者是想消除她記憶什麼的，就必須過我這關！實際上……我並介意領教下你的本事呢。”
“你看來……還沒嘗過什麼叫真正的痛苦呢，稽念官大人！”
兇狠的眼神無言地對視著，就這樣一直持續了將近兩分鍾。在一旁的雪茗顯然被這不妙的氣氛嚇住了，趕緊伸出手來將他們倆人扯開一段距離。
“好了好了，不許為了我吵架！”
“誰會為你吵架啊！笨蛋醜八怪！”
“喂！你說誰是笨蛋醜八怪啊！”
被拉開以後的陽明很快就恢復到了平時的鎮定，他看了看李黔，然後又將視線移到了雪茗身上，審視了大概半分鐘。最終，他像是妥協了似的，閉上了眼睛，深深嘆了一口氣。
“算了……事已至此我確實不應該再多說些什麼了。你們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吧。葉雪茗，你自己好自為之吧。”
說完以後，陽明將自己桌前的銀行卡拿了起來輕輕地放在了自己的口袋中，然後站起了身來。
“喂！安陽明，你就這樣要走了嗎？”
“不然呢？把你的黔哥打趴下然後再消除你的記憶？對不起，我沒有這麼多閒工夫浪費在你身上！只不過……終有一天你會為今天的決定而後悔的！”
從陽明的語氣中，雪茗沒有感受到憤怒或是不滿，更多的應該是無奈與悲哀。但最終她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望著陽明的背影漸行漸遠………
“黔哥…你來得太及時了！”
“沒什麼……畢竟是小雪茗你的委託，雖然我也不知道這樣做對不對，不過………”
“太好了！我沒帶現金過來，你剛好可以幫我把那個混蛋的賬付上！”
雪茗憤然地站起了身來，並沒有聽清李黔在說什麼。
“什麼嘛……原來是因為這種事啊。”
李黔無奈地笑了笑。
“說起來，那個傢伙倒是對你挺好的啊！”
“挺好的？那個人渣明明是想要害我，哪裡看出他對我好的了？”
“好了好了……你也別裝模作樣了，你真正生氣的時候可不是這個樣子。”
“什麼嘛……我可沒有…一丁點…想要和他妥協的樣子………他這種人，怎麼會招人喜歡嘛！”
“不過……確實…還是…有那麼點感謝他的，畢竟他救了我的姐姐。不過只有一點哦！”
“是是是，我知道了，小雪茗。”
看著雪茗微微潮紅的臉龐，李黔無奈地嘆了口氣，然後自覺地站起了身來打算去結賬。
“真的，只有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