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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類世界 第七十六章 少年

三人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最終還是達米安率先打破平靜。

“若你我三人都離開,別說救腐肉領主,連它自己都撐不下去。”達米安朦朧的臉上露出些許擔憂,“何況我們這般狀態,未必活得長久。”

此言讓克里斯蒂安這只老狐狸眼睛一亮,心領神會道:“達米安言之有理。”

言罷,還與達米安一同將眼神投向緹絲,透過這段時間相處,這冷靜到有些過分的女人給人神秘而智慧的觀感,即便兩人對其身份絲毫不知,但她在兩人眼中頗有分量。

“嗯”,緹絲低聲沉吟,眼神在兩隻老狐狸間遊離,細細斟酌後才輕啟白唇:“瞅瞅那強大無匹的深淵強者魔龍的眼神,哪容得了這些天真的幽魂真個離去,簡直是異想天開。小尾巴若缺你我三人的魂力,想必也無法支撐身體,更別提前去拯救腐肉領主,到時我們三個小小幽魂該如何去承受魔龍的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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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體如白霧的達米安將眼睛眯成一條線,摩挲著手中以魂力幻化的白色光明法杖,頗為信服道:“還是緹絲小姐考慮周全,我願與緹絲小姐共進退,只不知我們該如何破除當前的困局。”其實他心中最大的疑問反而是緹絲的身份,能有此眼光與智慧,若不是王公貴胄,也應在光明教會中從事重要職位,克里斯蒂安亦是如此。

瞧著兩人欲問而不敢的彆扭神情,反而是緹絲打破僵局,她冷然中帶著幾分自傲地抬起頭顱,雖然魂力飄飄嫋嫋讓人對其相貌瞧不真切,但單憑這份自信便可知她身前應是位美女。

“我們對彼此還不甚了解,這對之後的合作有重大影響,因此我們需要一次開誠佈公的談話。”

緹絲在此處稍作停頓,由魂火構成的眼珠子在兩老之間遊離,給人明亮而耀眼的觀感,彷彿照耀進人的內心之中,去窺探他們的內心。

達米安與克里斯蒂安眼神相交,都覺緹絲之言有理,兩人微不可察地點點頭,心領神會。

“我是光明教會的白衣。”達米安橫舉著手中的白色雕龍光明法杖,頗有些自傲地率先自我介紹,這是他與克里斯蒂安之間的默契,由他拋磚引玉讓緹絲表露身份再決定是否告訴她克里斯蒂安的身份,而且他留有後手,迷失大陸五帝國三十六國家均有白衣之職,若要追查他姓甚名誰想來也要耗費好大一番功夫。

率先坦白的達米安朝緹絲點點頭,示意輪到她了。

“生時未見,不成想在這深淵之中卻能相遇,這是不是光明神的指引呢?”緹絲皺眉凝聚魂力,在雙手之間刻畫出一枚碩大的印章,印章因魂力不足而呈現波紋狀,但其細節卻清晰可見,想來是緹絲有意控制的結果。

印章上雕龍刻鳥人霸氣凌然不提,最吸引人眼球的卻是被五大光明家族徽章緊緊纏繞其中的光明神雕像,看不出男女,瞧不出喜樂,左手拖著一顆圓球,右手持一把法杖,威風凜凜,光明神之前跪著全身長滿倒刺,頭頂獨角英俊壯實的男人,那男人正一臉憤怒卻又無可奈何地盯著他。

克里斯蒂安看得一頭霧水,達米安卻瞧得嘴唇都有些顫抖。身為白衣居然還一副沒見過世面讓人恥笑的模樣,克里斯蒂安暗自將達米安的評價降上幾分。

“灰袍?”,達米安有些不確定地猜測著,可很快便被他自己推翻了:“不對,灰袍缺五識,你絕不可能是那群瘋子中的一員。”

達米安這番話,卻引起克里斯蒂安的興趣,難道這是光明教會中的隱秘?灰袍究竟是何人呢?但緹絲卻對達米安的判斷力很是不滿,本小姐雖為人冷淡,但天生麗質,豈是灰袍那群戳眼割耳縫嘴的變態苦修能比的?且連灰袍都是男人這種基本常識都缺。

緹絲習慣性直截了當:“難怪你出現在深淵,連徽章都認不清,不冤枉。”

此話並未引起達米安的不滿,反而擰著五官更加謹慎地在記憶中翻找。

“難道您來自那傳說中最為神秘可怕的聖戰隊伍—心戰師?”達米安有些駭然,甚至對個不過雙十年華的年輕女子用上敬語。

畢竟!心戰師太過傳奇。

若說灰袍是光明教會最殘忍的職業,那心戰師便是光明教會中最神秘的職業。二者同屬異端審判機構的金字塔頂端,灰袍專門對付魔族,而心戰師則以捕捉異端內心的一切秘密以及修行光明魔法中外人所不知的分支—精神魔法而著稱,當然,被光明神判定為異端的精神魔法與魔族的精神力一定是不一樣的!不過為避免世人誤會,概不外傳,當然,這是光明教會內部的說辭。

心戰師在人魔大戰中立下赫赫戰功,守住人族魔法師的精神防線與獸族祭祀的力量源泉,關鍵還在於他們神秘莫測的精神魔法與攻無不克的異端審訊結果。

“算你還有點見識。”緹絲之言坐實她心戰師的身份。

達米安倒吸一口氣,

自然而然高舉法杖,真切而虔誠道:“願光明神的榮光照耀著你。”卻忘記自己早已被光明神拋棄,深陷在這血腥殘酷隨時被打入地獄的深淵之中無法自拔,而非光明神所承諾那般榮登天域,享受繁榮富貴無邊快樂。

“哧,還光明神的榮光,我猜,你是被坑死到深淵的。”緹絲對達米安之舉嗤之以鼻,而被嘲笑的達米安也對自己見到光明教會教友時的慣性動作而感到羞愧與不甘。

“心戰師是什麼職位?”只聽過裁判長、白衣、紅衣主教等眾人皆知的名頭的克里斯蒂安難掩好奇,出口問道。

但達米安與緹絲開始三緘其口,他們自然不會為克里斯蒂安這連灰袍都不知之人詳細解釋這在光明教會內部也算隱秘的事。

局面當然不會就此僵持,指望緹絲這既冷又高傲的女人去解釋自是不可能,最終還是達米安打得圓場:“緹絲在光明教會內部地位頗高,既然她也出現在這染血的土地上,那必定是值得信賴的。”

克里斯蒂安這種陰謀家,自然不會將達米安解釋之言放在心上,但他能確定,原本與自己關係近些的達米安已倒向緹絲,原因不明。

其實原因很簡單,每位心戰師必是信守承諾且自控力極為變態之人,言出必行、絕不二話!

克里斯蒂安見達米安堅定支援緹絲,甚至帶著些許信任,以他陰謀家的身份,當然就從善如流了。

但,這絲信任讓他疑惑不解。

要知道來深淵之人,除去壽終正寢的不提,剩下的大都有些被人傷害背叛的血淚史,哪會如他那般容易信任別人,但這一切與目前的決定無關。

但見克里斯蒂安微微一躬身,如年老的紳士一般自我介紹:“鄙人克里斯蒂安,科林帝國軍務大臣,贊同兩位的決定。”

三魂煞有介事,似乎已經忘記了自己不過是遊蕩在深淵之中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幽魂,而非以前叱詫風雲的人族精英。

當緹絲優雅地與虛弱不堪的小尾巴對話時,三人已統一口徑:因它為救腐肉領主之心而感動萬分,特留下與其共患難。話音剛落,小尾巴還未表達意見,那邊眼見腐肉領主癲狂得越來越嚴重而自己卻束手無策的魔龍連連點頭,以示對三人兩肋插刀的讚許。

“不過!為保我等性命,我需要獲取足夠多的資料快速指定拯救腐肉領主作戰計劃,要求是資訊務必準確,不確定的不說,以免影響判斷。”本就如白雪般冷若冰霜的緹絲此刻強勢的如同此間的主人般要求著。

可憐的小尾巴再次被忽略,它正欲發言,便被無比焦急的魔龍掩面一推,“她的往事並不複雜,問我。”

即便自己如此強勢,眼前渾身雕刻深淵魔紋強橫無匹的領主級強者魔龍,依然要遵照自己的吩咐行事,這是驕傲的緹絲在深淵第一次手握主動權。

這,讓她的頭顱更加高昂。

“她的病因、她的經歷、為何小尾巴可以令她發狂。”緹絲沒有絲毫廢話,言簡意賅。

魔龍對眼前這被吞噬的小幽魂很是滿意。

“千百年前,圖麗珀尚是鬱金香家族的嫡系之時,自小有青梅竹馬的獨角獸家族少年與之相伴,當時年幼的她為此翩翩少年而傾心,但因年少矜持而沒有表示。知道那日,騎著獨角獸的少年逆光而來,金色陽光自他髮梢穿過,投射在她心中。

少年身披華麗甲冑,腰佩浴血長劍,跳下行有千里的專屬獨角獸,右手持一朵因染血而無比耀眼的玫瑰,單膝跪在她的身前:“我已經初級魔法師了。現以我浴血沙場凝結的血精玫瑰獻給我心愛的圖麗珀,願她如血精玫瑰般豔麗綻放。”

縱橫沙場染血而歸,一身血氣方剛又帶著少年的青澀,那迷人的滋味所有親眼所見的女子都感受到了,圖麗珀也不例外。

她懷揣著少女的期待與憧憬,回憶著拌嘴時若少年能成為初級魔法師,自己便倒追他的鑿鑿稚童之言,欣然接受眼前的少年。

門當戶對的兩大家族,俊男美女王子公主的浪漫故事,鐵血與柔情的交融,讓圖麗珀深陷其中無法自拔,甚至不經意間會透露些家族秘密給少年。

直到圖麗珀不久之後於雄偉壯麗的光明聖殿偶遇少年與羅斯家族掌上明珠阿黛爾人約黃昏後,偷聽到情話綿綿的兩人毫無顧忌肆意談論施展在鬱金香家族的陰謀時,她才將整個事件的來龍去脈理清。

“嫁給我吧,阿黛爾,你是我黑夜裡的明珠。“少年深情款款,一如當初獻給圖麗珀玫瑰時那般。

阿黛爾俏臉上滿是惋惜:“嘔~,親愛的,這時的你可否還記得那身纏殺身之禍的圖麗珀。”

“呃”,少年的深情戛然而止,“能否別在我痴迷投入之時提煞風景的事情?此時的圖麗珀應該已投向光明神的懷抱了,你就別再吃醋了。”

“想得倒美

,我堂堂冰系魔法師阿黛爾,羅斯家族掌上明珠,未來的冰雪女王,會吃你的醋!你不是把心都給圖麗珀那善良的女人,連同那朵好不容易凝結而成的美容養顏精品血精玫瑰。

少年眼中含笑,彷彿早知阿黛爾必然有此一醋,心裡暗道:女人啊!手上卻毫不含糊,他將雙手背在身後,自華麗上衣與背帶褲之間的縫隙中抽出一朵一如當日送給圖麗珀那般的玫瑰。

此刻的玫瑰在阿黛爾眼中是象徵著愛情的美麗,而在圖麗珀眼中卻是催命的妖異。

“可憐的圖麗珀,可悲的鬱金香家族,在你我兩大家族聯手之下,在你這少女殺手的哄騙之下,如同蠢笨的豬羊般將家族置於你這惡魔之手。”阿黛爾一把搶過少年手中的血精玫瑰,親切地摩挲著他因握劍而滿是老繭的粗糙虎口,滿臉愛意地搖著少年的臂膀嬌嗔道:“你,不會像對待圖麗珀那般對我吧。”

“我以光明神起誓,我對阿黛爾小姐才是真心,對那人不過是逢場作戲而已。再說計劃開始前我也徵求過你的意見,你是同意的。”少年反應迅速,快速起誓堵住阿黛爾那滿是醋意又紅潤欲滴的唇瓣。

在二人你儂我儂之時,一旁的圖麗珀如遭當頭棒喝,被打得暈頭轉向。

自己一顆真心便是給了這個魔鬼麼?為何少年與阿黛爾要這般對待自己?自己該何去何從?一個個疑問衝擊著圖麗珀的心靈。

她眼淚如同斷了線的珠簾般滴落,幾欲衝出將兩人暴打一頓,但她更擔心家人的安危,因此強忍著心中的悲痛,飛奔而回。

自那刻起,原本情竇初開的幼稚少女,變成堅強沒有眼淚的圖麗珀!

回到家中,鬱金香家族已遭人血洗。鮮血四處噴濺,將整個鬱金香家族染成紅色,到處都是散落在地的殘肢,此時光明教宗正在其中,據他所說是一群強如教宗的暗黑聖魔導師尋仇,將鬱金香上上下下男那女女滿門抄斬,唯有一系據說是神恩眷顧被喚去光明聖殿才得以逃過一劫。

但,與之想好的其它家族貴女卻提醒她,那支旁系始終待在鬱金香家族之內,從未離開!

但一切掙扎都是徒勞,此後的旁系便堂而皇之地冠以鬱金香家族之名,行鬱金香家族之事,而她這原本鬱金香家族最受寵的小公主則變成寄人籬下惹人厭煩之人。

自此之後,圖麗珀若被當初的少年刺激,便會陷入瘋癲之中。

新任鬱金香家族族長知悉此事,很是奇怪,但無論如何他也猜不出原因,若讓他知曉圖麗珀知道事情的真相,想必她早已是一堆黃土。即便如此,族長也是時不時將少年請來“關懷”已有些瘋瘋癲癲的圖麗珀,讓其不斷陷入發狂狀態,以免破壞他的大計。

好在原本的鬱金香家族好事做盡,收益之人頗多,在光明神進軍深淵之時偷偷將圖麗珀以血肉之軀帶入深淵之中,達到半生不死,不死不滅的境界。

至今,千餘年!”

魔龍將所知之事和盤托出,極盡詳細。

許是描述了個悲傷的故事,魔龍輕嘆一口氣,不成想卻是一股龍息掃出,嚇得小尾巴與三魂左蹦右跳,慌忙躲閃。

瞧著魔龍一臉尷尬與抱歉的神情,幾人也沒了脾氣,況且眼前的當務之急是讓圖麗珀冷靜下來。

“讓我假裝是當初那個少年?”小尾巴異想天開之言立刻被面色凝重的緹絲嚴詞拒絕。

“然後呢?假裝成當初的少年,然後被圖麗珀一巴掌拍死麼?”

緹絲問得小尾巴啞口無言,正當眾人束手無策之時,緹絲又謹慎地開口道:“我能讓圖麗珀清醒,但需要小尾巴身體的控制權。”

魔龍還稍有猶豫,小尾巴如同少不經事的愚蠢少年般一口答應:“沒問題。”

片刻之後,由小尾巴裝扮的少年,騎著由魂力虛構的飄飄嫋嫋的獨角獸,穿著白衣勝雪的衣裳,陽光開朗地舉著撿自廢墟中的玫瑰,深情款款:“親愛的圖麗珀,即便玫瑰如此美麗,依然掩蓋不了你的光彩。”

“呼”,一個巨大的黑影逼近小尾巴的身體,它或者說緹絲抬頭一看,那是圖麗珀以腐朽魔法幻化而成的巨大骨掌。

值此千鈞一髮之力,緹絲毫不畏懼,朝著被故作少年狀的小尾巴引入思維正軌的圖麗珀大聲嚷道:“想知道,為何你被拋棄麼?想知道,為何你被利用麼?想知道,少年與阿黛爾最終的結局麼?”

這三問,是緹絲精心思索的問題,不僅有助於圖麗珀擺脫困境,還未後續脫離這比異端監獄更為可怕的深淵做著準備。

陳年往事被重提,本已被激起兇性的圖麗珀此刻彷彿清明幾分,只是嘴中喃喃自語著:“為何我被拋棄?為何我被利用?他們結婚了麼?“

“啊”,圖麗珀嘶吼一聲,凝聚著全身的腐朽魔力,狠狠朝地面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