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離別 萬千心願聚此時
一節
自從唐懷跟隨志清走後，儘管身邊還有這麼多人一起工作，方平的心靈深處，仍然感覺到了一種孤寂。
以往不管在什麼時候，總是有玉英和唐懷兩人交替著關照。現在這兩個人都不在身邊了，而身邊這些人中，沒有一個人象他們一樣，能體會到他的內心深處。這些日子以來，他心中萌生出了一種空落落的感覺，話也少了許多。整天就在付款的地方，默默地做著他那份，日復一日的同樣的工作。
對於未來的生意，方平從來沒有做過很遠的設想。有玉英在他的前面做好了計劃，便無需他再有多餘的考慮。具體實行起來又有唐懷幫忙，現在又有了志清，生意上他更加不用去操心了。只有那些到了眼前的、又必須馬上解決的事物，他倒是能辦得妥妥貼貼。
這個時候，已經進入初冬了。一大早，方平穿著一身黑底紅色銅錢花的溥棉襖，頭上也戴著一頂士伸帽子，下身穿著青色圍裙，正慢不驚心地向院門外走去。他踱步來到小塘邊的田埂上，放眼眺望這看不厭的田園山色，同時見證著田野與森林在大自然中的生死輪迴。
大自然的更替竟也是那麼地驚天動地，每天都在為生存而更換著新的內容；它們也在堅守著它們的一份情感，也為它們的情感而經歷著每一次的喜怒哀樂。它們雖然永遠都不會和人對話，但是，它們卻理解人們在不同時期的心態。
今天的這個早晨，蕭蕭的北風正在肆意地撕扯著樹葉。落葉喬木上有幾片堅強的葉子被強行撕扯了下來，悽悽慘慘地被無情的北風刮到了遠處，永遠地離開了生它養它的樹幹。但是它們並不哭泣，光光的樹幹上明年會有更多的綠葉，更新豔的花朵，它們將活得更加燦爛。大自然就是這樣在捅抱和弱待中重複著千百萬年的自然更替。
方平的思緒正神遊在自然的意景中，卻突然感覺到身上增加了什麼東西。他立刻回過頭向後看去，只見志明衣著單薄，全身抖索地正看著他。
見父親回過頭來，志明也微笑著問道：“爹，這山有什麼好看的？你每天都這樣認真地看著它們？”他一邊說，還一邊幫方平整理已經披在身上的又大又長的黑色風衣。
志明比方平矮了許多，在整理衣領的時候，還有點夠不著。方平便轉過身來面對志明問道：“我今天穿了這麼多衣服，不感覺冷。倒是你自己要注意點，穿這麼少，棉衣沒有帶嗎？”
“帶了，只是還沒有來得及找出來。”
方平取下志明剛給他披上的衣服，向他遞了過去，關切地囑咐道：“先穿著吧，找著了衣服再給我。”
“爹！您這衣服太長了，我穿不了。”
面對志明的尷尬，方平只好又將拿衣服的手縮了回來，同時關切地催促道：“那你快找衣服去。”
志明答應一聲走了，方平則手拿衣服慢步進到院裡，又去重複每一天同樣的工作。
黃昏時分，天公停住了弱待大地的北風，血一樣的太陽趁機從烏雲中掙了出來，把它溫暖的陽光灑向大地，連同無情的黑雲也被染得金燦燦一片。只可惜黃昏的太陽最怎麼美麗，它終究要去追趕它的時光，才剛剛擺脫烏雲的遮擋，卻又一頭扎進了山澗裡。
正是這個歸家的時候，在離方家不遠的田間小道上走來一行人，其中的天虹正一個勁地問志清：“表哥，還有多遠啊，我的腳都痛死了，你早知道有這麼遠的路程，怎麼不幫我也弄個轎子抬著。讓我走這麼遠，差不多要累死了。”
志清覺得，天虹今天跟著走這麼遠的路程，確實很不容易，如是走上前一手扶著她的肩膀，一手指著不遠的方家告訴道：“你抬眼看看，就在前面，馬上就要到了。你今天跟著走這麼遠，真是了不起。”
天虹因為自己的性格問題，因此很少得到表揚。現在聽表哥表揚自己，她立即有了精神，也忘記了腳痛，笑著對一時奔跑、一時又停下來玩弄泥土的天星邀請道：“哎！終於到了，天星，你和我看誰先到家，誰先看到舅舅。”天星答應一聲“好”，兩人立即向方家大片的房子奔跑過去。
方香坐在轎內，聽說要到家了，忍不住掀開簾子，偏著頭向那向往已久的家看去。看著那熟悉的山色，熟悉的竹林，熟悉的塘埂，熟悉的垂柳，她真是百感交集。而那大片漂亮的房子，又使她心潮澎湃。是這裡讓她度過了最快樂而美好的時光，留下了最美好的記憶。在後來灰暗而艱難的日子裡，又是這裡的一草一木支承著她走過人生的黑暗。她的目光漸漸模糊了，酸甜苦辣一齊充塞著心頭。
天賜一直陪在方香的轎子邊，看見母親歪著頭，目不轉睛地盯著那片房子感動，他內心對這片陌生的地方莫明地親切起來。
天虹和天星已經跑到了地坪裡。這裡雖然人多，卻沒看見一個認識的。他們又尋到門裡面，同樣有很多人。在一個牆腳邊，天虹終於看到了方平。她連忙高聲喊道：“舅舅！”
由於人多，方平沒有在意這個喊聲。很快又聽到一個不同的聲音在喊“舅舅”，他這才抬起頭來看向發出聲音的地方。五年多不見，面對面前的兩個孩子，他都不大認得了。不過，天虹和天星的像貌在提示他，他反過來向他們打聽道：“怎麼只有你們兩個啊，你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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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虹回頭看向外面，用手指著還沒來得及下轎的方香，回答道：“在外面呢。”
聽了天虹的介紹，方平連忙起身向大門走來。當經過天虹面前的時候，又問道：“你爹呢，回來了沒有啊？”
“也回來了。”這次是天星搶著回答。
“只有大哥沒有回來。”天虹又在做些補充。
方平經過天星面前時，牽著他的手，愛撫地問道：“你是天星吧，還認得舅舅啊。”
天星沒有回答，只是害羞地笑著。笑容告訴方平，他已經不太記得舅舅了，剛才只是因為有姐姐的喊聲在指示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