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楠敲了敲頭，肆意的狂歡過後餘下的僅有疲乏的痛和全身的酸楚感，他推著單車，搖搖晃晃的走在街道上。在東瀛黑胖子一番極具真誠和煽情性的演講後，班長下發了2015年度江南省招生考試報以供大家填報志願時對比擇取自己想去的學校和專業。同學們喧鬧著找各自平日裡結交好的亦或是結交不好的同學寫同學錄聯繫方式，在臨別的時刻，無論是那些曾經度過的友誼歲月還是爭吵打鬧，都變成了歲月中最美好的時刻，依依惜別的情緒在此間醞釀到了頂點。同學們三三兩兩的在學校播音講話間到辦公室尋覓老師想要一訴衷腸，卻發現辦公室裡冷冷清清，許是老師忙碌於其他事物，許是老師不願面對離別的傷感與悵惘，總之徒留下一波波來來回回的學生。校園的綠茵操場上，他們參與了學校組織的畢業典禮活動，放飛了象徵理想的鴿子，手環手拉在一起讓平日裡的文娛委員拍照，平日裡調皮搗蛋的林楠、二胖子、夏俊傑被一眾起鬨的男生搭手抓住四肢往天空拋去，接住，拋去，接住。不喜煽情的林楠在此刻卻彷彿全身的細胞都變得感性起來，他嬉鬧著參與了畢業典禮的所有活動，甚至調戲似的掀起了平日裡最端莊典雅的文娛委員的裙子，然後撒腿就跑，在操場上遭到了一眾女生的討伐。
隨後中午的聚餐，觥籌交錯，同學們或談笑，或遊戲，端得像一個和睦的大家庭。林楠從未感受到如此真實而感動的美好，當若干年後他從無數次的宿醉的夜裡驚醒，亦或是飯局間溫文爾雅得被他人敬酒敬到想吐時，總會想起那次的歡聚，肆意而真實。這只是青春流逝的一次狂歡，無關利益與風月。
被慣得暈暈乎乎的林楠在酒後推搡著和一眾同學來到了海樂迪量販式KTV，略有些失去理智的他嘶吼的唱了一首beyond樂隊的光輝歲月後便穿越過人群，到了包廂一處不起眼的角落靜靜地恢復元氣。
從未酗酒的林楠第一次被灌如此多的酒，雖是高興，倒也不是片刻能緩回來的。四圍不喜唱歌亦或是搶不過那些麥霸話筒的同學們三三兩兩的坐在一起，文娛委員端莊的坐在那裡，也沒有似其他同學一般刷屏，拍照到朋友圈之類的，只是靜靜的望著坐姿有些難堪，雙腿隨意擺放在沙發上，身體後仰著，戴著KASIO機械錶的左手撐著下巴，不知道在思考著什麼的林楠。
林楠晃了晃頭，拿出了手機，開啟了QQ。他望著董玥的QQ名稱憶夏，總覺得有什麼不對，酗酒後頭痛的他卻又想不出什麼不對，只是忽然覺得很悲傷。
不知是誰提出了建議，一旁閒來無事的幾位同學玩起了天黑請閉眼的遊戲，輸了的人得選擇真心話亦或是大冒險的挑戰。林楠本是鍾於此道的好手，奈何酗酒後的疲憊數次失敗，或是被使喚買飲料或是被問些葷素不忌的隱私或是裝蘿莉聲音嗲嗲地講話。當第n次後身為殺手的文娛委員安若贏得了比賽，她問林楠選擇真心話還是大冒險，林楠毅然決然的選擇了大冒險，真心話的尺度太大，他著實有些吃不消了。
安若盯著林楠，平日裡端莊行為典雅的她此刻似乎做出了什麼巨大的鬥爭似的，說：“你親我一下。”
“誒呦。”四周的同學彷彿發現了什麼新大陸，紛紛起鬨著，有人盯著安若，眼神玩味。
林楠隨意扯了扯因不雅的坐姿而顯得略有褶皺的uniqlo襯衫，站了起來，雙目微微俯視著安若的眼神，說：“你是認真的嗎？”
林楠的姿態讓安若有些慌亂，四圍起鬨的人群和眼神讓從未經歷過此事的她有些害羞，紅暈漸漸爬上了臉頰，她默默低下了頭，扯著裙襬。
“既然安女神如此要求，那小生就卻之不恭了。”林楠中氣十足地說道。經過董玥的若幹次歷練，他再也不是當初那個親親嘴就會產生心理生理反應的雛兒了。他輕輕的彎下腰，用左手挑起了坐在沙發上安若低下的下巴。
今天的安若穿著藏青色的裙子，平日裡端莊淑女的她越顯清新脫俗，一股書卷氣加上江南水鄉女性固有的溫婉，她早就是全班乃至全年級公認的女神。今日許是酒精的作用，許是早已對林楠有些許好感，許是因為離別在即，才促使她提出了這個略有些無理的要求，也算是祭奠一下即將逝去的高中歲月。
她不敢對視林楠的眼眸，心底有一絲期待，雙手纏繞在一起，若仔細觀察還會發現有些微微的顫抖。當兩人的雙唇離得僅有一張紙的距離時，林楠驀地想起了董玥，微微偏過了頭，親在了安若的臉頰上。
……
林楠推著車，夜晚在街道上漫步，他總愛經過秦淮河的那條街，那裡街市的煙火味總讓他有熟悉的溫暖與感動。
穿越過老街，再過兩三盞紅綠燈，即是林楠所住的小區了。小區旁三三兩兩的臺球廳，廳內有賭博用的老虎機東方明珠亦或是捕魚機，不時有熟人認出他的聲影揮揮手打著招呼，林楠點點頭表示微笑。當有人邀請他來幾盤時，他擺擺手表示不早了，家裡母親還在等著他回家呢。
林楠推著單車，開啟了手機的手電筒，緩緩進入了車庫。大約是林楠出生前，在此打拼的父母便湊了湊錢，在這個小區買了套一百多平的商品房。雖然年老失修且父親的生意越做越好，但興許是住得有些感情了，早已對這裡的一草一木熟悉乃至依賴，再加上小區的地段不錯，臨近學校街市，這些年倒是沒想過搬遷。
因為有些年月，那時的小區還沒有私家車庫這一概念，地下一層擴建擴建，倒是給一棟樓的業主提供了充裕的停車位。
林楠推著車，打著手電在昏暗的車庫間行走，間或聽見有人的呼吸聲，以為是哪位鄰居，倒是沒在意。
驀地，身後響起了輕輕地腳步聲，一個充滿著溫度和清香的身體環繞住了林楠，也停止了他繼續推車的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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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身後的軀體如此的熟悉，如此漆黑的夜晚，如此情境，倒是讓林楠有些不確信，他有些遲疑並試探地問：“玥玥？”
安靜的車庫裡，只有兩人淡淡的呼吸聲，時間停滯在這一刻，卻裹挾著巨大的悲傷。林楠推著車，停在那裡，雖然外表很平靜，內裡卻波濤洶湧。他強裝鎮定地問：“怎麼了？”
董玥此刻卻彷彿被打破了所有的心理防線，剎那間泣不成聲，林楠推開了她環在自己腰間的手，拿著手機望著哭得梨花杏雨的董玥，心裡驀地像被揪起來似的。他從未見過董玥哭得如此傷心，從未。
林楠張開了雙臂，想要再次擁抱她，董玥卻順勢將他壁咚在牆上，一如初戀時那般霸道。
她毫不溫柔強勢地咬著林楠的嘴唇，咬著咬著，鮮血順著林楠的下顎流淌到襯衫上，林楠卻絲毫未動。
“告訴我發生了什麼，好嗎。”鑽心的疼痛侵襲著林楠的身體與心理，手機的光源讓他清晰地望見了黑暗中的董玥。她的臉上早已失去了往日自信青春的光澤，許是昨夜的失眠，也不知是哭了多久，眼圈處的浮腫顯得極為明顯。在微光的照耀下，顯得異樣蒼白。這樣的女子，讓他心痛。
董玥看見林楠盯著自己憔悴的臉頰，瞬間推開了他，搖了搖手機，讓林楠清晰的望見了手機上的畫面，哀傷卻微弱的說：“兩清了。”
留給他一個決絕的背影。
眼淚順著鼻尖轉悠到唇邊，林楠的舌尖感受到一絲苦澀，不知是來自破開的嘴唇亦或是墜落的眼淚。
……
附：董玥離開了，一無所蹤。她刪除了自己的QQ和微信裡的一切動態訊息，停掉了自己的手機號。林楠在那個夜晚離開前，曾清晰的看見她的手機裡的畫面，正是他在海樂迪量販式KTV親吻安若時的照片。林楠自認為在班上人緣不錯，對待班上同學他都以誠待人，有事麻煩他時都是能幫則幫，從未刻意得罪過任何一個人。當時玩遊戲的那群人，自是知曉他和董玥的關係，那種情狀下的玩笑之舉，被刻意拍成照片發給董玥，他確實不知有誰能做出如此險惡之舉。他開始透過各種社交軟體尋找董玥，他去找過在網咖上網的四大金剛，卻被胖揍了一頓並被告知不要再欺負他們的妹妹。林楠曾在董玥家別墅旁守了兩天兩夜未閤眼，卻從未見她進出過。每天，他像抽空了心神似的回家，母親都會在餐桌上留下一個小紙條：寶貝，你得學會自己愛自己。而父親，卻沉默的看著他，每次望見他失魂落魄時，都會拍拍他的肩膀。林楠學會了酗酒和抽菸。電影亦或是電視裡人都會用菸酒來麻痺自己，他不喜菸酒的味道，卻沉浸在煙味衝上腦海時的麻痺感，以及喝醉後的忘卻。這可以讓他不那麼難過，這可以讓他忘卻自己丟失的美好的東西。他拒絕社交，拒絕了夏俊傑和朱昊每日的邀請，他閒暇時總愛刷朋友圈，朋友圈內的同齡同學都在四處旅遊中，慶祝著高考的結束並等待著大學四年生活的開啟，而他卻在其中尋覓著關於董玥的訊息。在靜靜的等待中，他等來了京城五道口職業技術學院的錄取通知書，無悲無喜。董玥之於他，恰似那夜裡的光。林楠從未遇到過如她般可愛的女孩子，她家境優越，卻不鋪張浪費，性格直爽，不世俗，不愛攀比。她有些小脾氣，愛使喚人，卻每次總會在他心情抑鬱時帶來滿滿的愛心。林楠已經習慣了每天有董玥相伴的日子，霎時離開，恍若魂魄已經被抽去一半。有人說：初戀的感覺是最美好的，因為它還未受到現實的汙濁，在彼此眼中，他們都是最美好的存在。林楠的朋友們也在透過各處渠道尋覓著董玥的訊息。秦淮區的社交圈不大，不多時，訊息來了。董玥的訊息是從城北那邊曾和她一同上過小學的摯友那裡得到的，說她因為高考失利而去美國留學。家裡知曉她平日裡成績一般早有抉擇，而她在等一個人的訊息，她說倘若那個人不願意，她便留下來。
畢業典禮那天她失魂落魄的回家，然後同意了家裡的決定，即日便去了美國。林楠木然，他驀地想起了那夜一通通的電話，電話後少女焦灼的等待。一天的渺無蹤跡，朋友圈裡關於自己吃喝玩樂的動態。她該是經歷了怎樣的失望，而最後的那張照片，竟成了壓倒她的最後一根稻草。
2015年七月二十三日凌晨兩點，林楠購買了VPN翻牆點開了董玥的Facebook，賬號還很新，只有一條動態。
動態上寫著：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在什麼東西上面都有個日期，秋刀魚會過期，肉罐頭會過期，連保鮮紙都會過期，我開始懷疑，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東西是不會過期的？--《g expres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