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有三大不得不面對的現實，手機沒電了，她不喜歡我，又開學了。
我乘著101路公交車，晃晃蕩蕩地再次來到五中，不過月餘未見，但也生出幾絲陌生的情緒，大概是我想到這學期將再次面臨陌生班級的緣故吧。
下了車後，一陣風緊，冬天的氣候可不會因為開學而放鬆，相反，這時才是它肆虐的主場。不過冷風吹在臉上，倒是吹走了我臉上因為坐車而產生的倦色，我抖擻精神，依照著上學期的記憶，尋摸著前往16班。
每個班級的排列都有跡可循，比如以前呆著的22班旁邊鐵定是21班，而被分到19班的許清就在以前22班的下一層，我心裡估算了下，從最底層一一尋去。
找了一會，最底層的班級只剩17、18班，而每層樓只有兩間教室，我估計著恐怕16班在隔壁的教學樓了，正抬腿準備走時，眼角忽然出現一道身影。
是瞿霞，一個寒假不見，她本來較短的頭髮留的更加長了，已經披散在後背，只有前額隨著步伐跳動的幾縷髮絲，還能略微讓人清楚她仍是那個幹勁十足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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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穿著綠色長棉服，將身子塞的鼓鼓囊囊，看起來分外暖和，腿上穿著顯瘦的黑色打底褲，晃眼一看，似乎這位實際身高不足1米6的女孩的身材看起來還挺修長，而她腳下穿著毛茸茸的短靴，再加上眼神有些迷茫，模樣就跟剛才從森林裡竄出來的小獸似的。
“嘿！”
她猛然間轉頭看向我，伸出蔥白的手指對我叫著。
“林木，你來的正好，走走，快去找找16班在哪！”
她似乎對我的出現感到異常欣喜，一蹦一跳，推著我趕緊找路，寬大的長棉服裡露出的白色長袖衫上的卡通人物也跟著高興的跳躍。
我轉下樓，然後在走廊上拐了幾個彎，看著路過的一間間教室，嘴裡不由嘀咕念著：“12班……14班……”
“在這！”
瞿霞一巴掌拍了下我的後背，讓我不禁咳嗽了兩聲，她卻毫不理會，墊著腳看向班級門口上掛著的辦主任介紹——這是在每個班級前都有的，寫著班主任的名字和他教學生的理念。
這樣的理念有很多，別的不提，單指我見過的最勵志就有一句話叫作：“只要學不死，就往死裡學。”類似的標語我也看過幾個，但都沒這句嚴厲，讀書讀到不能活，讓我想到《儒林外史》裡的科舉制度，其實幾千年來，只要人的思想沒什麼長進，科技再怎麼發達，人再怎麼富裕，不變的悲劇依然會上演。
瞿霞墊著腳仔細看去那塊牌子，低低念出聲：“班主任叫作劉永文啊，這句話寫的是……成長也是一種責任，看起來我們班主任會是一個比較古板的人啊。”
“能有之前的夏老師古板？”
我笑了聲。
“哪有！”她回身抬頭駁斥我，“夏老師才不古板，你不清楚別亂說。”
我舉起雙手，表示不與她爭辯，然後探著身子從門口看去，已經稀稀拉拉有一些學生在裡面了，我慢慢走進去，瞿霞也跟在我身後。
剛一進教室，就有人投以注目，那人身材寬大，雖然沒有我高，不過走路虎虎生威，看起來很有魄力，不過走到我面前卻是露出和善的笑容，對我和瞿霞說：“你們是這學期轉過來的同學嗎？”
我還沒搭話，瞿霞已經重重地點頭伴隨鼻腔裡的一聲“嗯”回應了他。
“那你們快去辦公室，我們劉老師正在辦公室呢，你們先去報名吧，不過報完名還要等到下午六點多才開始上課，現在太早了。”
我道聲謝謝，然後折身出了門，左右望了望，瞿霞拍了拍我手臂說：“那，那裡的辦公室。”
既然找定目標，我們便毫不遲疑地前去那間辦公室。
走到辦公室，還未進門，我就先聞到一股煙味，瞿霞在鼻子前扇了扇，臉上露出不適的模樣，走了進去後，果然一股青煙繚繞，而被青煙籠罩之人此刻正沉默地坐在辦公桌前，執著鋼筆簌簌地書寫著，筆鋒有力，勁道直划著名冊本。
我敲了敲門，小聲說：“請問是16班的劉老師嗎？”
那人先是皺眉抬頭，看見我們一副學生模樣後才舒展面容，左手將嘴裡的煙取下，點了點菸灰缸，語氣不急不緩地說：“你們是轉班的學生吧，還來的挺早。”
我點頭應是，一向愛跳動的瞿霞竟出奇的安靜，乖乖地靠在我身後將一切事物交與我。
“你們錢帶足夠了嗎？攏共一千六百元。”
我一邊靠了過去，一邊回答帶了。
他轉動椅子，側過身子將報名表遞了過來，一邊說：“找找你們的名字，你們是哪個班的？”
“22班。”
我翻了一頁就已發現了自己的名字，而在我的名字後面緊挨的便是瞿霞，雖然我眼睛已經看見了，但瞿霞卻耐不住我遲緩的性子，手指點著名字，提醒著我：“這裡這裡！”
“知道啦。”
我接過劉老師的筆，在那寫下自己的名字，然後在書包裡拿出一千六百元，遞給他，他仔細點了兩遍，對我說行了，輪到瞿霞時，她忸怩了一下，對我說：“你先走。”
我不知所以，只好聽從，出得外面來，看著被四周圍繞起，形同一座小小花園的庭院，不由觀察了下附近的形勢。我正對著的是第二教學樓，而我身處的是第一教學樓，之前22班所在的大樓雖然有一半被充當教室，實際上掛著的名頭叫作科技教學樓。環繞這座庭院的左面是連通所有教學樓的走廊，走廊一共上下兩層，而右面便是教師辦公室，辦公室最頂層是一座天台，這天臺足夠寬廣，閒暇時還有學生在上面打羽毛球。
我看了一會庭院裡的樹木花草，思索了一陣到底應不應該等瞿霞，但一想到反正沒急事，也就由得她了。
庭院裡的瓷磚一小格一小格如巴掌大，白愣愣的光芒照射下來，看一會就足以眩暈人目，我又追逐著冷風看向輕輕搖動的樹木，這些樹木高度都差不多，與種植的花草一般，被人用剪刀修剪的格外圓潤，一點兒稜角也沒有，而走廊的表面也展現著標語，書寫著：“博學之，審問之，慎思之，篤行之。”這四四方方的小天地，彷彿存著一股浩然正氣，讓我一點奇異的想法也不敢冒出來。
我突然想到不知另一邊的教學樓上寫著什麼標語，但也不好就此離開，於是側著身子，從縫隙中看向那一邊的教學樓，理所當然的看不見走廊上的標語，倒是看見了從高三那邊的教學樓頂端豎直垂下的長幅對聯，我正仔細看到：“八千越甲可吞吳……”
忽然一陣響麗的聲音鑽進我的耳朵：“你還在這幹嘛？”
我回頭看去，當然是瞿霞，不過她這麼一提，倒顯得我此前等待的行為有些多餘，於是我分辨到：“沒什麼，只是熟悉下周圍環境。”
她姑且應聲：“哦。”
隔了一會又把邁步準備離開的我叫住：“喂，林木，你很閒是不？”
“我的時間自然有安排。”
我頭也不會的擺擺手，結果猛然一股力道拽住我，我倉惶地回頭，看見瞿霞拉著我的手腕，不顧一切地拖著我前行，抽空回頭瞪著我：“這麼閒就來為社會做點貢獻，裝什麼裝啊。”
……
“這就是你所謂的為社會做貢獻？”
瞿霞居然嫩臉一紅，擺擺手解釋說：“你看我有一個頂大的行李箱，還要抗著棉被，太麻煩了。”
我張開手，也懶的推辭，接過她的大半行李，由得她輕鬆的端個洗臉盆。
偏這丫頭不惜好，手上閒著嘴巴不閒著，我一步一費力地幫她帶著行李，還得聽她絮絮叨叨說話。
“喂，林木，你的行李呢？”
“原寢室的。”說到這我突然楞了下，“對了，還沒分寢室，你這是去哪啊？”
“所以你沒本姑娘聰明了吧，剛才我就向劉老師問清楚啦。”
這世紀還自稱本姑娘的，真是稀少，我心裡暗暗腹誹。
“你一個人來報的名？”
“那還要幾個人？”
“唔，我還是爺爺送我來的，不然一路上這麼多行李可夠得我累。”
“不，不，”我有些氣喘，“你不累，是我累。”
總算，走了十幾分鍾終於來到了女生宿舍，我鬆口氣，對她笑著說：“好了，女生寢室，謝絕男士，我只能幫你到這了。”
“別急，”她把眼一橫，啪嗒啪嗒地跑上樓朝宿舍的管理阿姨低聲求著，時不時雙手合十，好一副可憐巴巴的模樣，加上她身材確實太過嬌小，管理阿姨竟透過了她的提議。
“走咯，小跟班。”
心滿意足的她在樓梯上示意我跟過來，喜笑顏開地開口：“便宜你進女生宿舍了。”
“你的寢室在幾樓？”
“不多，六樓。”
“天吶。”
我兩眼一閉，再沒說話的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