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裡，雪一直下著。這突如其來的降雪，會讓這個秋天的豐收化為泡影，讓原本就貧瘠的國家更加的貧寒。
騎士口中的三天後悄然來臨，因為記得騎士的囑託，所以當那些如臨大敵的守衛們躡手躡腳地給自己綁起手腕的時候，阿爾託莉雅沒有動手。守衛們顯然對少女的配合感到意外，同時也感到慶幸。
所以這一整條長長的女孩隊伍中，只有手上綁著繩子的阿爾託莉雅極為顯眼。
女孩們在押送下離開牢房，前往寺廟正中搭建的儀式廣場。
其實女孩們連名義上的勞犯都不是，她們甚至是作為寺廟人員登記在冊的。但她們只是作為儀式獻上鮮血的存在，又不是信仰阿克斯教的信徒，而且還是克里斯汀花錢買來的，一旦管理起來，不像信教者那般簡單，於是老頭就想了個最省錢的奇葩法子，當做牢犯養了。
當然了，怕她們凍死，主教還是命令下去，給所有的女孩配了一件可以抵禦寒冷的袍子。
因此，一路上大多數的女孩們依然有說有笑，也只有和阿爾託莉雅同一個牢房的女孩們，因為阿爾託莉雅的存在，使得守衛們根本沒有和她們說明情況的餘地。在這種不知情的情況下，阿爾託莉雅的“同伴”們一直瑟瑟發抖。
有人路上走著走著又哭了。
對此守衛們也只能無奈的破口大罵，連罵帶趕的，這種時候，也沒工夫講什麼了。反正也沒有要她們去死，來個一次儀式流程，丫頭片子們也都知道是什麼情況了。
甚至個別守衛背地裡還笑出了聲。
儀式顯得頗為隆重，聽說昨天最後一批王子順利的趕到寺廟，包括已經抵達的三位王子，一共有六名王子之多。
儀式分三個部分，先有阿克斯紅衣主教獻上祝詞，接著讓祭司領著女孩們前往王者之石跟前獻血，等少女獻血完畢，最後讓王子們依次上前響應王者之石。
騎士昨日語氣不屑地說過，這叫花錢買名聲。
阿爾託莉雅悉知儀式的流程，一開始並不如何慌張。只是逐漸走進廣場，仍然沒有見到騎士的身影，心底漸生疑慮，騎士並沒有和她說過，她應該如何響應王者之石。
越發的走進廣場，少女的心情便越發的惴惴不安起來。
那位騎士究竟去了哪裡？
如果他沒有出現，自己是否被欺騙了，是不是應該現在就逃開隊伍。眼下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儀式上，就算她逃開引發了一點騷亂，這種情況下，也只可能支出一點守衛來追才是，這已經比直接從牢房逃出面對的人數少許多。
阿爾託莉雅極力遠眺，沒有發現騎士，卻發現了極遠處寺廟正中正殿屋簷之上有一道孤影。倚風半斜的破敗斗篷，漆黑幹練的身軀。
似乎...是那位巴痛先生。
至此，阿爾託莉雅才稍微安定了一點。
少女沉默著跟隨隊伍，及至廣場入口。
繞著廣場的半圈，信徒們擠坐在一塊。
王子們早早的就坐高臺，衣著鮮亮，在這樣的場合，頗有風度，和當日在寺廟偏殿與蘭斯洛特起爭執之時截然不同。
王子之下，是兩個方陣的藍絲邊祭司。
王子之上，是一排的黑衣主教。
高臺之頂，紅衣主教克里斯汀正襟危坐，一雙渾濁的眼睛注視著廣場中發生的一切。
等少女們入了場，儀式就算正式開始了。
突然有一位黑衣主教急匆匆跑上前來，在克里斯汀耳邊說了什麼。
老頭臉色瞬間不好起來。
“這加德羅斯是個什麼東西，腦子不好了麼。”克里斯汀一臉的難以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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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加德羅斯竟然在這麼關鍵的時候想要給錢賄賂。
聽說他很不服氣昨天到來的肯特王子，得知儀式上要先授予肯特王子胸章，加德羅斯就氣炸了，想要花錢調換位子。
開玩笑麼這不是，這麼嚴肅莊嚴隆重的場面，竟然敢給賄賂。
昨天給不就行了？非得現在。
克里斯汀不耐煩地問道：“他花了多少。”
“呃...半座金山。”
“切...”克里斯汀習慣性“切”出了口，隨即反應過來，“啥？！”
“主教大人，我沒有騙你，就是半座金山，加德羅斯親口說的。”那位黑衣主教擦著汗說道。
克里斯汀悠悠然嘆了口氣，不耐煩的回首：“隨他隨他，你下去通知一下，順便，就把儀式延後一會兒。蘭斯洛特見習騎士還沒來呢，我們等等他。誒，不，你直接過去找找。”
主教沒有反應過來，呆在原地沒有動靜。他有些奇怪，紅衣主教大人為什麼要等待一名見習騎士。
“蘭斯洛特代表了騎士聯盟，巴痛騎士代表了宮廷護衛隊，兩邊在場，我們才能開始，這你不知道？”克里斯汀就像猜到主教的想法，一臉驚訝地看著他，表示非常懷疑他的忠誠。
黑衣主教恍然大悟，冷汗直流，差點就要跪下。
克里斯汀甩甩手，嫌棄道：“下去吧，下去吧。”
等黑衣主教走遠了，克里斯汀就嘆了口氣。老頭心裡有些發憷，總覺得他那個孫子今天要做什麼不好的事情，問他他又不提，真是操碎了他這個做爺爺的心。
剛剛那些話都是唬下屬的，他克里斯汀怎麼知道巴痛在哪裡，只是見不到蘭斯洛特，克里斯汀不敢開始儀式。
那孫子他瞭解的很，就會使勁逮著熟人坑。
記得晚上孫子和他叨叨了一句古古怪怪的話。
“如果有一天，你用來騙人的那塊石頭真的找到了它的王，你願意相信是真主顯靈嗎？”
老頭當時喝了點酒，聽後紅彤彤的臉笑的可醜了。
開玩笑，主....怎麼可能存在呢。
主若存在，為何讓這個世界如此的貧瘠，讓人民如此的飢苦。
他寧願主不存在。
不過神棍當久了，老頭也懶得做這些思辨。也就一個念頭的事情，想過立馬就忘了。
靜靜稍等片刻，那位黑衣主教又踩著臺階上來，滿頭大汗地說道：“剛剛有位小修女和我說，蘭斯洛特見習帶著加琉璃修女騎馬踏青去了。”
克里斯汀不敢置信，奇了怪了，疑惑不解。
“踏青？感情這麼好了？”老頭半天摸不著頭腦，看著漫天大雪，“不對啊，這天氣能踏青？你趕緊把他找回來，快去，快去。”
黑衣主教連聲應諾便又走了。
“嘿，這個逆孫，一定又在亂搞。”
克里斯汀視線向下掃去，突然發現有一位金髮的女孩雙手被綁著，便又感到奇怪。
他又找來了第二位黑衣主教，盯著廣場口子正在接受檢查的少女，詢問道：“那個女孩怎麼被綁著雙手。”
“呃...主教大人有所不知...”
黑衣主教將牢室中阿爾託莉雅令人髮指的所作所為說與克里斯汀聽，老頭聽得迷迷糊糊驚訝不已，一個十多歲的小娃娃，竟然能讓這些兇狠的監守們嚇破了膽。
克里斯汀饒有興致地看著廣場的入口，遠遠地眺望著這位令人醒目的少女。
守衛們正好在檢查她隨身是否佩戴兵器，上下拍了拍阿爾託莉雅的衣服，並沒有發現可疑的物什，接著就讓阿爾託莉雅進場。
“動作快一點，不要磨磨蹭蹭的。”守衛的眼中帶著戒備，出聲催促道。
阿爾託莉雅沉默不語，最後還是邁進了廣場。
廣場中心，那塊沉寂了無數年的石頭毫無預兆地開始發亮，竟然忽明忽暗地閃爍著紅光！
“快看，王者之石上怎麼有紅光。”
克里斯汀原本還一直盯著阿爾託莉雅那個方向，聽到異動猛然起身，下意識的看向王者之石。
所有人齊刷刷地看去。
那塊石頭，其上的紅光越來越耀眼，越來越妖豔，似乎就要滴出血來。
“究竟是怎麼回事。”
“還沒人上前，王者之石怎麼可能顯靈。”
“主教大人，這是怎麼了，是主嗎？”正當眾人震驚之時，有一位虔誠的信徒率先涕淚縱橫，遠遠地問著克里斯汀。
克里斯汀神棍這麼多年，什麼時候碰過這種情況，這算什麼，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溼鞋嗎？
主，真的顯靈了?石頭難道是真的？
咋辦，他沒有應對方案啊。
"......"
老人完全是當場呆若木雞，心中滾滾驚雷，忽的想起他孫子最近幾天說的一些怪怪的話。
“你的問題不是問題，三天以後你就明白了。”
"........"
老人腦海裡又浮現起孫子在他面前問他的時候，那副意味深長的樣子。
“如果有一天，你用來騙人的那塊石頭真的找到了它的王，你願意相信是真主顯靈嗎？”
就像是腦裡有著一盒收音機，不停地回放著騎士的話，迴音耳畔，克里斯汀驚覺開了，心臟狂跳。
剛剛...是不是那個女孩進了廣場。
老人視線掃下，廣場裡人們騷亂成一團，這往年從沒出現過的景象，在人群中產生了很大的混亂。
王者之石竟然在儀式開始之前散發紅光，究竟是吉兆，還是災難的預告，主從沒有昭示過。
有人高聲問道，“是主嗎？”
那個站在高臺上最高之地的老頭一揮袍子，蒼老的聲音高聲喊道，“肅靜，主...讓我確認一件事情，你們且呆著。”
人群騷亂息止，阿克斯教的信徒們溫順虔誠的低頭，只有幾位王子顏色不悅。
加德羅斯站起來對主教質問道：“為什麼王者之石會出現這種情況，明明沒人上前，它怎麼產生感應。”
王子們一個個臉色難看，原本就從家父們口中聽聞阿克斯教口碑不好，難道，真的是一群騙子不成。
如果不是騙子，這到底又是什麼意思。
王子們捫心自問，還沒偉大到遠遠呼應王者之石的情況。可是難道還有人能做到這個地步？如果真有此人，這人是有資格成為最惡的魔鬼，還是最偉大的王？
王子裡有幾個心思比較靈敏的，皆是同一個想法，他們將想法互通有無，隨即同仇敵愾起來。
總歸是同樣的責怪，怎麼每年都舉行儀式，偏偏到了他們這裡，儀式就出了問題？
王子們的反應顯然沒有讓克里斯汀有太大的觸動，老頭攏著袖子，佝僂著背，隨意地安撫道：“王子們，稍安勿躁，我這就去看看。”
克里斯汀頭也不回的走了，徑直走向阿爾託莉雅，上下打量了一番。
“叫什麼名字。”
"阿爾託莉雅。"
“姓氏呢？”
“沒有姓氏。”
在克里斯汀打量著阿爾託莉雅的時候，少女也在觀察著克里斯汀。老頭問過阿爾託莉雅名字之後，就自顧自的在跟前轉圈，明明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這裡，看的阿爾託莉雅渾身不自在，但眼前的老頭一副渾然不覺的樣子。
“沒有姓氏..沒有姓氏，怎麼會沒有姓氏呢。”
克里斯汀嘴裡喃喃，之後想起來有正事要做，他上前兩步解開阿爾託莉雅手腕上的繩子，直接拉到王者之石的跟前。
“主教這是要做什麼，為什麼拉著那名女孩。”
“不知道，主教大人自有深意。”
...
在一眾阿克斯教的信徒們竊竊私語包圍中，肯特王子朝著加德羅斯笑道：“你聽聽，他們都在說什麼狗屁。”
加德羅斯難得和這位王子意見相同，同樣也是不開心的哼氣出聲。
“你..把你的手放上去。”
克里斯汀指指跟前的石頭，目不轉睛地看著阿爾託莉雅，一副小心翼翼的樣子。
隨後，他想起來身後還站著一群王子，感覺有些不妥，在阿爾託莉雅即將抬手的時候又一把抓著。
“不，不對，這樣。”
“你聽我的，想辦法擠出一滴血來，只用一滴。也不用滴在石頭上，也不要讓人看見。”
阿爾託莉雅看向克里斯汀，老頭有些凌亂的站在身邊，那雙渾濁的眼睛從沒有在她的身上移開過。
沉默片刻，少女將手收入袖中，食指劃過早就在袖中藏好的佩劍，傷口處流出一滴血來。
誰也沒想到，早已紅光遍佈的王者之石竟有血光沖天而起一口氣衝破了雲霄，那天頂聚集的濃雲被蕩開一個大圈，裸露出一塊晴朗的天空。
雪停止了片刻。
阿爾託莉雅臉色慘白，那一滴血液流出之後，一股沒有緣由的劇痛從食指鑽入心室。少女身體微微搖晃，仍舊拼命裝作沒有事情發生的樣子。
震驚之後，加德羅斯怒罵道：“到底怎麼回事。”
人群紛亂起來。
“這是王者出世啊。”
“紅光顯現，這是主的答案麼，是兇是吉？”
“克里斯汀，你在玩什麼把戲！”
“是不是那個女孩有問題？”
“加德羅斯，情況不對。”肯特王子情急之下朝著加德羅斯怒吼，“一起叫人，先把那個女孩抓住。”
有幾名黑衣主教上前阻攔眾王子，高臺上的人開始相互推搡，一片混亂。
"......"
“肅靜。”
突然一聲猶如雄獅的怒吼聲蓋過了所有的聲音，全場頓時靜止。
所有人再次看向了廣場中心的那位老人，他們被老人突入起來的怒吼震懾，一時之間不敢出言出聲反對。
一個老頭的聲音還能這麼嘹亮嗎？
克里斯汀在寂靜的人群中再次離開，他來到加德羅斯的跟前，有些遺憾的說道：“王子殿下，如你所見，儀式...出了一些問題。”
“出問題？克里斯汀，你好意思跟我們講。”加德羅斯冷笑道，“你們阿克斯教敢出這麼大的岔子，現在在我面前說這些？”
“呵呵呵呵...也是。”克里斯汀笑著應承，說了一句不明不白的話，“想來王子也沒辦法當做無事發生呢。”
加德羅斯還想怒斥，突然一柄三寸小刀刺入他的心臟，一刀刺進，橫刀抹過。
"哎呦..王子胸口怎麼有了這麼大一個口子。"
鮮血如柱的噴湧，克里斯汀拿著小刀踉蹌的移開兩步，沒有讓血染上袍子。
“加德羅斯！”王子的同伴們兔死狐悲地大喊。
他們紛紛退後，生怕自己就是下一個被捅的物件。
“克里斯汀，你怎麼敢！”
“呵呵呵呵.....”
老人尷尬的笑笑，“不好意思了，你們運氣不太好...老頭子我啊...也沒想到會有今天。”
“你們跑不掉的，今天就都死在這裡吧，你們放心，以後啊，你們要繼承的封地，會有人妥善保管的。”
一眾王子變了臉色，肯特王子率先退開數十步，沒想到身後一把小刀刺來，又是一刀刺進，橫刀抹過。
嘭，又一位王子倒在了地上。眾人驚覺，轉頭看去，發現那黑衣主教手裡竟然也握著一柄小刀。
慌亂的繞了一圈，王子們驚覺，發現阿克斯教每人都拿著小刀。
“你們.....”
“你們這群騙子，異教徒...”
王子們心生絕望，無處逃生，他們怎麼也想不明白，明明只是一個繼承封地的過場而已..怎麼會在這裡丟了性命。
為首的黑衣主教高聲喊道：“這是主的告示。”
眾人一躍而上，將所有王子按倒在地，亂刀不斷的揮下。
一聲聲的慘叫，在那亂刀之中哀慟著。
有人絕望慘痛的大喊：“克里斯汀，你不得好死。”
亂刀中，鮮血濺射，人臉上，手上，刀上，石臺上，還有老人的腳邊，灑滿了血。
在這一幕血腥的場景之後，克里斯汀佝僂的站著，啞然失笑道：“我這輩子就沒想過頤養天年。”
只待人聲漸止，人群散去之後，地上就只有一攤模糊的碎肉。
紅衣主教沉默著起步，拉著臉色發白背脊發涼的阿爾託莉雅的手來到高臺之上，拍拍阿爾託莉雅的肩膀，隨即朝著臺下的教徒喊道。
“這，就是主的恩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