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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祭祀

希利斯醒了過來。

與以往總是在黑暗裡醒來不同,即便沒有睜開眼睛,希利斯看到的也是一片明亮的紅色。

他躺在一片過於柔軟且溫熱的地方,空氣中瀰漫著“羊腸頭”說過的,那種不容錯認的“肉”味,那是活跳跳的生命從軀體中迅速離開時必然會散發出來的味道,那是熱騰騰的血,有彈性和汁水的肌肉,薄脆的皮膚或是堅韌的骨頭,那是力量的源頭,是能夠滿足他腸胃的東西。

希利斯坐了起來,他的手指陷入泥裡,熱乎乎的泥,因為血都把它們浸透了。

一朵黃色的小花從他的臉上掉了下來。

他看到了“羊腸頭”,看到了“一千畝”,看懂啊了“牙醫”,看到了“胖子”,看到了“禿子女巫”,看到了那幾個總是想要做些什麼的大孩子,看到了他曾經以為十分陌生,但現在卻能叫出任何一個名字或是綽號的孩子……

希利斯只在“羊腸頭”的描述裡“見過”屠宰場。

羊用木棍,豬用錘子,牛用一種叫做大螺栓的東西,你可以把它想象成一個帶有把手的,長度約在九英寸左右,有套子的膨脹螺絲,工人們先固定住牛的頭,然後把那個螺栓頂在牛的額頭上——那個螺栓還帶著上一隻牛的腦漿和血,幾乎每只牛都會在這個時候流眼淚——牛的睫毛簡直可以拔下來編成手套,牛的眼淚就會順著這些長長的睫毛往下流,潤溼整張牛臉,然後是它們腳下的泥地。

工人故意慢慢地旋轉螺栓頂部的把手,讓因為使用了太多次而變鈍的螺栓一點點地鑽到老牛鬆弛的皮膚,薄薄的肌肉與堅硬的頭骨裡去,牛會疼得大聲嘶鳴,蹄子幾乎可以踏出一個洞,肌肉膨到極限,眼白慢慢變紅,最後眼淚變成了血。

屠宰場的屋樑上總是掛滿了無數亮閃閃的,可以滑動的鉤子,工人把死了的羊和豬,還有牛全都掛在上面,後蹄朝天,腦袋晃悠悠地朝向地面,有幾個手法嫻熟的工人專門挨個兒抹喉嚨,還未凝固的血咕咚咕咚地從開啟的切口噴湧而出,落在下面的鐵皮槽子裡,順著槽子流向儲血的水泥池。

鐵皮槽子很長,因為在被推向下一步驟的時候,牲畜的血還是在流個不停,它們沿著工人的手臂往下淌,他們走動的時候,橡膠長靴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

另外一些工人負責的活兒最髒,他們剖開這些羊、豬和牛的肚子,開啟頭骨,把裡面的雜碎全都清出來,所有的內臟和脂肪,乳白色的,赤褐色的,茶綠色的,金黃色的……都一股腦兒地又溫順又順暢地滑出肚子,伴隨著呼嚕呼嚕的響聲,工人簡單地掏出其中的心和肝臟,然後將下腳料撥拉到身後,任憑它們跌落,只一會兒,這些粘糊糊,柔膩膩的噁心東西就會堆積到他們膝蓋以上的位置。

羊和牛的舌頭、肉柔嫩又有咬勁兒,也是整隻羊和牛身上最具價值的地方之一,負責這部分的工人總是能將一柄小刀玩兒得很麻利,他們用刀背撬開那些微啟的嘴,就像船上的水手撬開一枚牡蠣那樣輕鬆,然後把手伸進去,拽出牛和羊的舌頭,而後才開始剝除臉肉,這兒一轉,那兒一剜,又刮一刮,削一削……

刀子在骨頭間遊走的時候,會發出嚓嚓嚓的聲音。

咕咚咕咚……

嘎吱嘎吱……

呼嚕呼嚕……

嚓嚓嚓……

希利斯看到了一個屠宰場,與羊腸頭描述的幾乎完全相同,除了被屠宰的不是羊、豬和牛,而是活生生的人。

之前的一天與往常並無不同,孩子們的晚餐是一頓異常肥美的牛腸大餐,湯裡的牛腸肥膩酥軟,油脂幾乎有指頭那麼厚,除了這個之外還有煮熟的豆子,烤甘薯與熱甜酒。

在睡前,“棉包”瑪麗依然有記得給希利斯黏上一朵小花,“一千畝”在翻身,“羊腸頭”咕噥著在夢裡繼續他的故事,“牙醫”咬著他媽媽的牙齒,咯咯地,“煙囪小子”和“胖子”輪番比賽著打呼嚕……

他們現在都是光赤赤地,被倒掛在閃亮的鉤子上,搖晃著,從腹部到胸膛被開啟,裡面空無一物,被刮到雪白的頭骨被整齊地壘在一邊,沒有眼皮的眼珠直直地瞪著希利斯,血從一根根皮肉翻卷的脖子裡緩慢地低落在地上,浸潤泥土,又被熱量蒸發。

穀倉裡的火把在熊熊燃燒,它應該帶來熱量與希望,但希利斯覺得它是冷的。

————

希利斯也看到了阿特爾先生。

阿特爾先生脫掉了他的外套,他的襯衫,他的長褲,精緻的絲襪與牛皮靴子,他就像是一隻直立的野獸那樣站著,身上裹著金黃色有斑點的毛皮。以往被塗抹了許多髮油,整理的像是個體面人那樣的光滑可鑑的捲髮披散著,壓著一頂藍綠色的羽毛冠冕,這頂冠冕幾乎有他的腦袋兩倍那麼大,色彩絢麗,羽毛蓬鬆。

他的脖子和手腕上都帶著粗重的黃金飾品,手裡持著一柄用打磨後的黑色石頭做刃頭的黃金長矛,站在孩子們建起的泥磚金字塔上,他的身邊是那座被希利斯搬動過的石磨,一個曾經在麵包房做工的孩子還奇怪為什麼它只有下半部分,現在希利斯知道了,因為這原本就不是什麼石磨。

它是祭祀用的石盤,一顆顆鮮活的心臟被挖出來之後被擺在石盤中央,從血管裡迸出的血沿著石盤的邊緣向缺口匯聚,而後流入一隻碩大的金盃。

就在石盤後面,是一尊石頭的雕像,它並不漂亮,甚至有些笨拙,高度與一個坐著的人並無太大區別,面孔的五官由繩圈組成,耳朵是半個圈,眼眶是一個圈,鼻子是三分之二個圈,嘴巴是兩個套在一起的圈,它的眼睛就像是一個突出的雞蛋,雞蛋上鑲嵌著黑色的石頭,雙手向前伸出,像是正在索取什麼。

“棉包瑪麗”仰躺在雕像的雙手上,她的胸口被開啟,臉上的皮膚被剝掉,希利斯之所以能認出她,是因為那只耳朵上還牢牢地黏著半朵小小的黃色花兒。

“你與他們是不同的。”阿特爾先生說,“孩子,你是個勇士,你應該如同一個勇士一般地死去。”

給予勇士的盔甲是用玉米索與玉米葉子做成的,阿特爾先生還給了他一面玉米葉編織的盾牌,一把用野雞的絢麗羽毛做成的長刀。

希利斯要面對四個強壯的男人,他們有希利斯兩個那麼高,三個或是四個那麼寬,他們的身上穿著厚重的野牛皮衣,持著銳利的黑曜石短矛與青銅的圓盾。

這四個都是阿特爾先生的管事,希利斯見過他們,那時候他們看起來還像是一個人,現在他們是野獸。

希利斯就在野獸的包圍下,他只能看到他們同阿特爾先生一樣被皮毛包裹起來的胸膛,伴隨著濃重的腥臭味兒,他們投下的陰影將希利斯整個兒地包裹了起來。

一個管事,或是說祭司用盾牌的邊緣抽打希利斯的臉,把他直接打倒在地上,玉米葉的盾牌沒能起到一點兒防護的作用,它在空中四散飛開,另一個祭司用他的短矛刺向希利斯的腳,造成一個鮮血淋漓的傷口,第三個祭司口裡發出古怪的呼叫聲,衝上來踢向希利斯的臉,而第四個祭司則想要切掉他的手指。

希利斯的腦袋嗡嗡的,他的嘴唇被踢破了,裂成了十幾塊,或許更多,他的顴骨碎了,眼睛腫了,這些人可以在幾分鐘裡殺死他,但他們只是戲耍他,嘲弄他,儘可能地延長他的痛苦,就像是那些屠宰廠裡的工人。

地上滿是血腥的泥濘,希利斯的眼前晃動著一個祭祀的腳,和阿特爾先生那樣,他也沒有穿著靴子,希利斯立刻伸出雙手,抓住它,然後把它折斷,就像是折斷一根玉米秸稈那樣輕鬆,祭司跌倒在地,大叫著,揮舞著他的短矛刺向希利斯,但希利斯一把就抓住了矛杆並且扭轉,黑色石頭打造的矛鋒刺入了祭司的胸膛,並且折斷在裡面。

下一刻,希利斯飛快地翻滾著,從奄奄一息的敵人身上退開,他才推開,一柄短矛就呼嘯而來,刺中了受傷的祭司,如果希利斯沒有讓開,那麼這柄短矛刺中的就是他的脊背——失了手的祭司氣惱地拔出了短矛,向希利斯衝了過來,另一個祭司旋轉著他的盾牌,砸向希利斯的肩膀。

希利斯的手裡只有一根折斷了鋒刃的短矛。

他不懂得黑曜石是什麼,但他可以看見斷口閃亮的光點,斷裂後的黑曜石形成的鋒面比匕首更鋒利,而希利斯又能看得那樣清楚——所有的一切都變得緩慢了,他找到了空隙,他舉起短矛,刺向敵人。

不過一根手指那麼長的黑曜石碎片擦過了祭司的脖子,割斷了他的動脈,他的血就像是噴泉那樣迸向空中,而後灑落。

希利斯的肩膀被擊中了,鎖骨折斷的同時,他抓住了那只青銅盾牌,曾經在阿特爾先生面前顯示的力量猛地爆發出來,手持盾牌的祭司踉蹌著被他拉倒,希利斯立即撲了上去,一口撕開了他的半張臉。

鮮血湧入了希利斯的喉嚨,就像是灼熱的火焰那樣穿過他的食道。

最後一個祭司站在那兒,與其說是遲疑,倒不如說是迷惑。

“你在做什麼!”阿特爾先生憤怒地咆哮道:“抓住他,把他獻給特拉洛克!獻給偉大的雨神!”

希利斯輕輕地唾了一口,他站了起來,提著繳獲來的短矛。

祭司向希利斯撲了過來,希利斯也是一樣,他們的短矛矛尖在火把的光亮下熠熠生輝。即便折斷了一側的鎖骨,希利斯仍然直接將對方撞了出去,他將膝蓋壓向敵人的胸膛,它立刻凹陷了下去,祭司的嘴裡湧出了帶血的泡沫。

希利斯舉起短矛,刺進了他大張的口裡。

阿特爾先生眯起了眼睛。

希利斯轉過身,看著他。

“你比我想象的更強壯,更勇武,”阿特爾先生說:“你會得到最高的榮譽,我保證。”說完,他就拔出了轉輪手槍,他向希利斯開了三槍,兩槍在腿上,一槍在腹部,它們造成了三個可怖的窟窿,卻沒有流多少血,這孩子的血都快流光了。

希利斯倒了下去。

然後阿特爾先生調轉槍口,給了最先倒下,卻還在喘息的祭司一槍,他按著鮮血湧出的胸口,難以置信,“膽小鬼。”阿特爾先生說,“就連被獻祭的資格都沒有。”

“你們還傻站著幹嘛?”他又平靜地催促道,“這是多麼難得的祭品啊,特拉洛克會感到高興的,把它抬上來。我要親自割斷他的喉嚨,挖出他的心,獻給偉大的水、雷與閃之神。”

祭司們把希利斯送到了雕像的手上,他的腳和頭都垂著,只有身軀是水平的,阿特爾先生的動作有點急促,因為他怕不能將一個鮮活的祭品送到他的主人特拉洛克手中,他幾乎可以說是迫不及待地握住了黑曜石的刀子,刺入男孩單薄的軀體,他伸出手,探入傷口,握住那顆仍然在跳動的心臟。

而就在這個時候,索克突然短促地尖叫了一聲。

阿特爾先生並不想理會這麼個沒用的東西,索克為他做了很多年的事情,之所以現在還是個祭司預備就是因為他總是會在一些不該出紕漏的時候出紕漏。

但索克說:“他醒了。”

阿特爾下意識地垂下頭,一雙明亮的赤眼正注視著他。

一雙如同鮮血般殷紅的眼睛,但這不應該是希利斯的眼睛,甚至不應該是人類的眼睛,幾乎與此同時,希利斯裂開了口唇,那些之前不算平整的牙齒在戰鬥中幾乎都掉落或是打碎了,但現在他又有了一口新的牙齒——尖銳的牙齒,每顆都超過了一英寸,就像是一排排白森森的匕首。

“不可能,”阿特爾先生喃喃道:“我們做過測試了,沒有使徒,沒有眷屬,沒有代理人。”

他的手還留在希利斯的身體裡,但那些緩慢流出的血已經變成了腐蝕性極強的酸液,阿特爾先生將自己的手舉到眼前,他看到自己的皮肉在往下流淌,然後是骨頭柔軟地向內塌陷,他放下手,眼中充滿了恐懼:“你是誰?”他喊到:“您是誰?”

沒有人回答他,他低聲呼喊著特拉洛克的名字,他的手又逐漸長了出來,特拉洛克沒有拋棄他,阿特爾這樣想著,同時心頭湧上一陣狂喜,這不是他的,是特拉洛克的,作為特拉洛克的代理人,阿特爾還是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神明的情緒——這是,非常,非常好的祭品,特拉洛克說,把它給我。

“如您所願。”阿特爾說。

他舉起手,讓所有的祭司都看到這一奇蹟。

雕像的手抓住了希利斯,他不願意放棄這個祭品,從那雙繩圈眼睛裡,居然也流露出了貪婪的光。

他們不知道的是,逝去的生命,鮮活的血肉,已經讓沉睡在希利斯身體的兇獸醒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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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隻無比龐大的野獸,有著灰黑色的毛皮,赤紅的眼睛與雪白的獠牙,它是一隻巨狼,張開嘴的時候,上顎可以碰到天空,下顎可以碰到地面,一根利劍刺穿它的下顎,刺向上顎,這樣它只要一想要發出聲音,就會被刺得鮮血直流。

它被一根細細的的鎖鏈捆縛著,鎖鏈連著一根粗壯的繩索,繩索穿過一塊石板,石板上壓著巨巖。

它是陌生的,又令他感到熟悉,希利斯走過去,摸著它的皮毛,巨狼的皮毛並不如看上去的那樣粗糙,反而十分柔滑,在粗大的針毛下是厚實的絨毛。

“好狗狗。”希利斯說。

“狗狗”嗚咽了一聲。

“誰這麼對你?”希利斯問,一邊輕輕地碰著那柄利劍。

“狗狗”沒有回答,希利斯握住了那柄利劍,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做到的,但他確實清晰地感受到了劍柄堅硬又冰冷的觸感,他的另一只手放在巨狼的身上,它顫抖著,這不是畏懼,它的情感毫無錯訛地傳達到了希利斯的心裡,是狂喜,是鼓勵,它急不可待地要擺脫它。

希利斯拔出了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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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狼自由了,祭品的黑影拉長變大,雕像或是任何東西都無法在成為它的束縛,雕像裂開,頭顱滾落地面,祭司們痛苦地哀嚎著,阿特爾先生也不例外,神明賦予他的軀體與力量原本可以讓他無所畏懼,但巨狼之所以能夠誕生於世就是為了給神明帶來毀滅。

最後一點火焰在雕像的眼睛裡熄滅,石頭在巨狼的牙齒間格拉作響。

它吞噬了所有的血、肉、生命、力量與罪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