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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 費城的再一次興起

老託裡奧的這種行為,堪稱膽大妄為,但同時也讓這個新興的家族有了巨大的震懾力,不僅僅是因為他一下子將整個臭雞毛幫送進了墓地,還有的就是,若是之前還能說,這裡的警司對他的一系列暴行,抱持著冷眼旁觀的態度,但能夠偽裝成警察打擊敵人,而後也沒有因為這件事情受到警方的通緝,這就只能說——好聽點的說法是意大利人現在是警司的好朋友,難聽點就是狼狽為奸和一丘之貉,希利斯不在乎別人怎麼說,而老託裡奧給警察局們送去的橄欖油裡——每個警察都知道那些裝在褐色酒瓶裡的除了上好的橄欖油之外還有包裹在油紙包裡的銀幣劵。

銀幣劵是美國財政局下的聯邦鑄幣局發行的最新票劵,與之前的國民劵不同——國民劵是許多貨幣的統稱,因為之前的自由銀行時期(在沒有美國中央銀行的時候,任何銀行都可以發行自己的貨幣,因此假鈔,或者說沒有任何保證的真鈔到處橫行),以及之後的南北戰爭時期,南方與北方政府發行的即期票據,這種票據沒有貴金屬擔保,不兌現,與其說是一種貨幣,倒不如說是一種戰爭債券,戰爭結束之後,有許多南方人因此破產),還有的就是不久前發行的法定貨幣,但這種貨幣依然被指定給私人銀行和州立銀行發行——可以想象,這種貨幣依然不被人們信任。

銀幣劵之所以出現,除了一個國家必須有自己堅挺的貨幣體系之外,就是政客們也在苦惱新大陸的白銀正在不斷地外流——畢竟他們的民眾也不相信自己國家的紙幣,遑論外國人,所以他們就提出,發行一種可以直接兌換銀幣的紙幣,也就是銀幣劵。

不過就算是安德魯.梅隆也不得不稱讚託裡奧的嗅覺敏銳和手段高超,銀幣劵發行還不足一年,他就堂而皇之地把它拿出來行賄了,這可比真金白銀的賄賂更隱蔽,小小的一卷,藏在橄欖油瓶子裡,用眼睛看,誰也無法察覺裡面還裝了些什麼——雖然在這個時代,行賄完全無需這樣小心。

這只能說,這個意大利人要比之前的任何一個暴徒首領都要謹慎和沉穩,雖然對他的敵人來說,老託裡奧和他的兒子,女婿,以及所有願意和有資格稱他為“唐”的人,簡直就是一場痛苦的噩夢,幸而託裡奧先生並不是那種喜歡看著別人受苦的人,他很快就釐清了斯庫基爾河邊的諸多城區,連同希利斯曾經待過的“四角公園”——願意服從的人都可以留下,而被驅逐出去的人很少——因為“唐”從不覺得留下仇恨的種子會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這裡又要稱讚一下這位橄欖油商人的控制力,他甚至懂得如何妥善的處理屍體,而不是如之前的暴徒那樣,隨便地將屍體丟在河裡或是街道上,除了臭雞毛這樣特意留下威懾別人的血腥房間之外,其他人更多的是被默默地裝入油桶,油桶裡倒上水泥,等到凝固後直接沉到河裡,這樣沿著斯庫基爾河散步的好市民就不會輕易被河裡的浮屍驚嚇到,這樣也不會有人指責警察們過於怠忽職守。

等到梅隆家族的工程開工了,這些屍體又有了更好的去處,煉油廠,鍊鋼廠的廠房到處都是水泥,而裡面的柱子和基礎足夠大,也足夠多,這裡的工人大多數都是勞動騎士團的成員。

勞動騎士團是在1869年由費城的服裝裁剪工組建的,雛形是行會組織,主要是為了反抗廠方對工人的一再壓迫與剝削,畢竟就如希利斯曾經看見和遭遇過的那樣,此時的工廠主不但大量地使用童工,對成年的工人也是一樣,或者說更加嚴苛,他們每天要工作十一到十二個小時,甚至更多,在一些行業中,譬如水泥、棉紡織、煤炭等等,工人往往會因為他們的工作罹患上難以治癒的疾病,短短十幾年就會衰弱到無法工作,而他們的工資又相當微薄,微薄到甚至無法供得起一家的吃喝——在城市的邊遠地區,妓女的買賣如此興盛不是沒有原因的,一來是因為年輕的工人無法擁有自己的家庭,卻依然有著旺盛的慾望,二來就是結了婚的女人依然需要工作才能養家餬口,沒有工作就只能去做妓女。

但就和行會,以及任何一種有著美好初衷的行為那樣,當它能夠帶來利益和好處的時候,掌控它的人就不可能是原先的那些好人,或者說,他們或許原先是好人,但到了後來,就像是屠龍的少年變成了巨龍一般,他們也開始熱衷於從中獲利,而這種利潤是相當誘人的——工廠主或許會願意對一個人,十個人讓步,因為這一點付出要比對一千個人,一萬個人讓步要便宜得多,而對於工廠主無關痛癢的一點錢財可以讓一個人直接拔擢到上一個等級。

最初的時候,只是一個人或是幾個人墮落了,而到了後來,騎士團的首腦就開始被暴徒們把持,這也是他們最為隱蔽的一個收入來源,比盜竊,拉皮條和搶劫更體面,若是有工人表示反對,那麼他的家人會被傷害,自己也會被殺——勞動騎士團由此變了味兒,它的敵人不再是工廠主,而是工人們,可以說,如果沒有意大利人,那些愛爾蘭笨蛋——託裡奧如此說,就會毀了整個勞動騎士團了。

託裡奧一接手了勞動騎士團,第一件事情就是雷厲風行地與一群工廠主做了談判,主要是工人們一直在祈求的工作時間,工作保護與工資的問題,這些工廠主或是業主都可以說是一些最為頑固和猖狂的人,因為之前的“合作者”總是在不斷地退讓,他們不但拒絕了一個區區橄欖油商人和善的提議,還向市長與議員們發起了抗議,要求他們調換斯庫基爾河老城區的管理者,很顯然,他們也知道,託裡奧的保護人正是希利斯.梅隆。

但這次他們的訴求可落了空,第一,市長詹姆斯.伯根在梅隆家族在費城的生意中擁有相當可觀的股份;第二,愈發平靜和安詳的斯庫基爾河老城區說明了這位年輕警司的工作極其有效率並且徹底;第三的原因則不太能夠公之於眾,那就是安德魯.梅隆的計劃中,需要大量的工人。

勞動騎士團在76年,就有七十萬個成員,這些成員大部分都在賓夕法尼亞州,而梅隆家族的根基原先在匹茲堡,主要是地產和銀行業,費城的煉油、鋼鐵與運輸產業是梅隆家族的新戰場,原先的工人儲備可不夠他們這樣揮霍的,而且安德魯.梅隆又從“四角公園”以及紐約的“下東區”得到了一些啟迪——雖然那裡始終混亂的猶如地獄一般,但還是有人甘願冒著丟命的危險往那裡去——難道他們不珍惜自己的錢包和性命嗎?當然不,能夠讓衣冠楚楚的先生們心動的莫過於那些毫無底線的賭場和娼院,更正確點說,只要有錢,就可以得到一切的“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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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謊言之神,洛基連神明的慾望都能挑撥和利用,對人類就更不必說了,他和希利斯說,希望能夠創造出一個“不夜之城”,並不是隨便說說,自從1800年,第一枚伏打電池誕生,人們就開始往電力運用,這種潔淨而又高效的——對原先的煤油和煤氣而言——的動力道路上狂奔不止,66年,西門子發明了第一臺電磁鐵發電機,70年,格拉姆製成了環形電樞發電機供工廠電弧燈使用,75年,巴黎火車站建成了第一個火電廠,用直流發電供附近地區照明使用。

而在之前的費城博覽會上,發電機一樣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只是還沒有人下定決心將這種新機械投入真實運用,畢竟任何新發明都需要時間來考驗,但就希利斯所知,那時候還是老梅隆的洛基就毫不猶豫地預定了一整個發電機組,並且有意在梅隆銀行的老主顧菲力克的幫助下,建起第二座火電廠,這樣,加上石油、鋼鐵和運輸,梅隆家族需要的工人可能要以十萬計,這些工人可不會從天而降,而且熟練工人又與非熟練工人有著鮮明的區別——哪怕他們從事的行業並不一樣,但熟練工人肯定已經習慣了沉重的工作負擔與刻板的作息時間,但那些還是懵懵懂懂的新移民,原先幾乎都是農民和手工業者,他們不可能立刻從農地裡跳到工廠裡,相比起已經習慣了漫長的工作時間與嘈雜的響聲,沉悶的空氣與陰暗的光線的老工人,這些新工人的反應反而是最大,最迅速的。

所以一個新的暴徒首領,一個新的勞動騎士團的發聲人,對市長以及梅隆家族來說,反而不是什麼壞事,刻薄點說,對騎士團的成員來說也不是什麼壞事,因為梅隆家族的機器已經開動,無法停止,並且眼可見的,滾滾利潤將會伴隨著明亮的電燈和汩汩的蒸汽洶湧而來,所以,雖然不能夠減免工人的工作時間,安德魯.梅隆卻答應,在工資上可以給他們一個滿意的回覆——事實上,也就是比那些過於貪婪的傢伙好一點罷了。

但對於那些受慣了壓制和剝削的工人來說,多幹點活兒沒關係,只要收入能夠有相應的增長就足夠了,而且騎士團的發聲人,也就是老託裡奧的次子,也答應他們說,下次會為他們爭取工作時間的減免——工人們並不知道,更多的工人正在報紙與口耳相傳中湧向費城,不久之後,雖然他們的工作時間可以因為人手充裕而縮短,但那些新來的人也會用更低的工資與他們競爭。

“這就不是我們要去關心的事情了。”安德魯.梅隆說。

希利斯本能地感覺到有什麼地方不對,他看向維達,維達也露出了不明所以的神情,但維達看上去要比他更輕鬆一些,大靈畢竟是這個大陸的原始意志,而它就誕生在荒野裡,看慣了弱肉強食,對它來說,這種感覺大概就是看到了一場司空見慣的圍獵——野獸也會使用計謀,也許有人會說血腥,但對於大靈——這是赤裸裸的法則,適者生存。

“你選了一個好人。”就連麥金利也這麼說,他還是打算回到俄亥俄州發展,畢竟他是俄亥俄州的人,非本州的人是不允許競選議員的,他的政途可不會止步於一個小小的治安委員長,但在這之前,他必須在費城做出一番輝煌的成績來,既然如此,斯庫基爾河地區的治理得當倒是可以被他寫在資歷本上,就連希利斯之前連續拒絕了幾次“尖白帽黨”的活動帶來的不快也被他忘記了,幸而希利斯也沒有表現出對黑人的憐憫與親近,他選擇的扶持物件,意大利人裡面也沒有黑人,倒比之前的暴徒首領好一些——馬庫斯是不拒絕黑人的。

“這是件好事。”莎拉也這麼說,不過她是在廚房和希利斯這麼說的,她是位女士,雖然軀殼之內是一個令人畏懼的神明,但在十九世紀的人們眼裡,一個女性在客廳裡和先生們一起討論政事是很不得體的,就算不會被驅逐,先生們也會閉口不言,用沉默來抗議和勸阻。但希利斯不會在乎,在他的思想裡,沒有這種概念。

“你還是需要學習。”莎拉說,“沒關係,等到費城的秩序被重新建立起來,你就可以去軍校了,到那時候,你就能明白我的話了。”

“我現在大概能明白一點。”希利斯說:“你所說的是,無論出發點在哪裡,終點在哪裡,在這個過程中,又使用了怎樣的手段,但對於那些工人……那些需要生存的人,你的……梅隆先生並沒有做錯,等到費城發展起來,會有更多的人因此受益。”工作時間也好,工資也罷,哪怕在這階段還要受到折磨,但等到工作位置多於工人,工人的收益自然而然地也會得到提升,倒是……如果有人在這個時候堅持必須抬起工人的地位,梅隆家族,又或是任何一個投資人看到這裡無利可圖,決定離開的話,那麼費城只會進一步地沉寂下去,沒有人流,沒有對商品的需求,沒有商人和工廠主,這裡的工人要麼背井離鄉,要麼就淪落到更加淒涼與窘迫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