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實說，無論是“為了王國！”，還是“為了藍禮！”等等諸如此類振奮人心的口號戰吼，都無法讓自己提起半分的興趣了，分明我還年輕地很呢！
夏爾不無諷刺想到，這些意氣風發的爵士們一個個地幾乎都要把這場戰爭當做一次華麗的盛大舞會，只需要輕輕地往草地上溜達個一圈，史坦尼斯便能不戰自敗，亦或是螳臂當車般，如那些哄騙無知愚民與百姓的故事中傳唱的那樣——
正義的騎士與領主們將那些十惡不赦的叛國者們徹底粉碎。
夏爾嘆氣，不論藍禮大人現在心裡到底是什麼想法，但他已經幾乎贏了這場戰鬥了，至少在這座城市之中，他已經是一個勝利者。
只需要看看君臨百姓們那熱忱的面孔，就能知道在他們的眼中，這位平日裡和藹可親、樣貌英俊的王弟是何等的“英明神武”。
畢竟，是藍禮“帶來了”高庭與河灣地的糧船與車隊。
艾德.史塔克大人會不會主動放棄自己的位置，將鐵王座拱手送與藍禮作為史塔克家族對其的支援，換取雙方繼續的聯盟呢？夏爾有些不情願且不甘心地遠遠望向朝城門越行越遠的洪流。
雖然他很不甘心，但是他對此實在是沒有絲毫的應對辦法，如果艾德公爵真的要不惜代價回到他的臨冬城老家，那麼毫無疑問，立刻將鐵王座拱手送與藍禮乃是利益最大化的最優解。
無論是對於史塔克家族與拜拉席恩家族，兩家“鮮血”般的友誼，還是出於利害的利益關係來說這都是最為上乘的選擇。
主動將一個根本捧不得的燙手山芋甩給藍禮，主動收穫天大的一份人情，還能及時從南方的混亂中抽身明哲保身，如果是換做自己的話，估計此刻也早就巴不得立刻將這難坐的鐵椅子扔給藍禮了吧？
夏爾眯起眼睛來，一旁的伊莉婭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又在想什麼呢？白羽鴉？”
“我只是在想……如果藍禮大人沒有得手，會怎樣……”
“不會得手？”貝里伯爵饒有興致地瞥了眼夏爾，“我的小市長，沒想到你們這些學士不單單喜歡就領主們的私人習慣與生活上嘰嘰喳喳，也還喜歡在軍國大事上發表看法吶。”他大大咧咧地哂笑幾句，雖然本意沒有什麼太多的意思，但夏爾還是能從中品味出幾分其作為領主，對於學士階層談及軍政方面的天然反感。
夏爾不卑不亢地點點頭，雖然貝里伯爵人並不壞，但是不知怎地自己心中卻燃起一股無名之火，雖然自己明知貝里伯爵的話並不是完全針對自己……但自己現在就是有一股無法抒發出來的悶氣在胸膛中徘徊，實在是叫人不吐不快。
“藍禮大人此次總共出兵五千人，而史坦尼斯大人有兩千多陸戰士兵，還有近乎完好的暮谷鎮城防，若是憑藉艦隊的力量依託暮谷鎮現有城防而守，只要史坦尼斯大人不頭腦發昏地與藍禮大人野戰，否則藍禮大人恐怕很難迅速擊破史坦尼斯大人。”夏爾的聲音依然保持著相當的鎮定，就連伊莉婭也沒聽出幾分端倪，貝里伯爵的臉色稍稍收斂了幾分先前的輕浮。
他這次認真地問道夏爾，“我只是好奇，夏爾，聽你這麼說，你覺得藍禮他不一定能擊敗史坦尼斯？”
“我不敢打保證。”夏爾頓了頓，又繼續緩緩解釋道：“史坦尼斯大人作為久經沙場的宿將，他不可能蠢到放棄自己現有的優勢，貝里大人，要知道史坦尼斯大人手裡可是有足足兩百多條船隻，哪怕他只是在暮谷鎮港口外設下十幾條的戰船配合軍隊依託城防而守，那麼都能對攻城方帶來極大的威脅。”
“論機動性，雖然人的兩條腿走不過牲口的四條腿，但是四條腿再快，也是比不了船帆與船槳啊。只要史坦尼斯願意，他那些里斯與泰洛西僱傭兵完全可以化整為零，以單條戰船為基本單位，化整為零襲擊與深入海岸線，威脅藍禮大人的後勤線。”
夏爾搓搓手，又憂心忡忡道：“但是我最擔心的，還是糧食問題。”
“這個還是問題嗎？難道王領的諸位領主們就沒有義務嗎？”貝里.唐德利恩耐心地聽完夏爾的話，他微微勾起嘴角，雖然他本人不一定多麼認同先前夏爾的言論，但是至少，這是一個可以，更是值得與其交談此等事情的物件。
在維斯特洛，軍隊就糧的問題一般情況下無分兩種情況。
就地吃所在地區領主倉庫中的糧食。
就地吃所在地區農民們家裡的糧食。
至於由某封君本人出資供糧什麼的，這實在是太過聳人聽聞，對於維斯特洛與七大王國來說也太過少見，畢竟哪怕是勞勃王平定鐵群島叛亂，平叛大軍吃的也基本是河間地諸侯的供給，而非從鐵王座君臨出發的車隊。
畢竟，這不是自由貿易城邦，也不是古瓦雷利亞與古吉斯，更不是瓦蘭提斯。
不要說古吉斯卡利軍團那樣整齊劃一，從徵召公民士兵入伍到每日行軍速度與營盤修造，都規劃到了極致的產物，就是與之遠遠不如的瓦蘭提斯與瓦雷利亞，維斯特洛也是無法與之相比的。
總得來說，七大王國不存在所謂厄索斯/東方式的規範化軍隊，也自然不存在一種由王國政府本身領導的中央-地方後勤保障體系了。
最常見的無非就是吃當地有糧的罷了，若是較為正直的領軍統帥，那麼可能會更加規範與約束麾下的軍士與騎士們，而若是遇到了更加殘忍與不屑平民的領主們，那當地人不分貧富可就得倒黴了。
這一點在窮山惡水的北境，顯得額外的突出。
北方人的軍紀向來以糟糕透頂而聞名。
而更加重要的是，夏爾本人更是很清楚，當前整個王領，有幾個“大戶”方便藍禮就糧呢？他在君臨的幾千軍隊尚且都需要來自風暴地與河灣地的糧隊支援。
王領的諸侯們支援他，這種支援，也肯定是建立在藍禮可以保障他們的權益以及不被吃大戶的特權。
所以說，這說到底，羊毛的錢總是要出到羊毛的身上，無論攔路大人能否迅速擊破史坦尼斯，整個王領的社會經濟情況都會進一步的惡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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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民們是愚蠢的，但他們對於危機本身的嗅覺也是最靈敏的，否則怎麼會到現在，拖家帶口前來君臨避難的農民們還是不可勝數?
“我倒是期待他們可以好好打上一場。”伊莉婭清脆的聲音迴盪在夏爾耳旁。
“至少我們可以好好看看，是你們風暴地河灣地的罐頭們強，還是那個史坦尼斯臭疙瘩的禿腦袋更強。”
貝里和善地笑了，“你這麼喜歡打仗，小心將來沒有人敢娶你。”
“我才不需要男人！反正你們男人都喜歡自相殘殺，這對天底下女人來說也倒是個福音了！”伊莉婭嫌棄地瞥嘴嘲笑道，讓貝里更加笑得前仰後合，後者體諒地擺了擺手，“罷了，你這多恩的野丫頭，又黑又皮，還一身的馬騷味兒！我的小學士啊！你可得看好了，這樣的野丫頭將來可不能要啊，否則，倒黴的可是你下半身了！”
“你在胡說八道什麼呢？貝里！”伊莉婭罕見地漲紅了臉，夏爾滿頭黑線地看著他們倆人嘴皮好一陣的唇槍舌劍。
不過他突然感覺到，這種情形看著，也倒是挺舒服，就連伊莉婭那驕橫的語氣此刻看上去，也順眼了好多，畢竟，比起遲早將要發生的事情，眼前的一切是多麼的“溫馨”啊，與貝里大人的拌嘴，也顯得那麼的日常與平和……
也是此時，夏爾突然又聽到一陣不小的驚呼，他一時難以分辨這是從紅堡城牆中，還是外面的城市裡傳出來，但他們彷彿都在唸唸有詞，指著什麼東西。
那東西彷彿在天上……
伊莉婭與貝里伯爵也終於停止了兩人玩鬧般的吵架，一齊跟夏爾抬起頭來，半張著嘴巴看向天空的奇景。
那是線條，一道線條，一道血紅的線條。
但在夏爾眼中，這更像一道巨大的傷口，泛著神秘的紅鏽色，劃破厚重的雲霧，撕裂霧霾與灰色的天空。
那一剎那，是多麼的美麗，恰如星辰泣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