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候還未過晌午。
司念端起麵粉和攪好的雞蛋，示意孫澗生再往攪拌機里加些砂糖和黃油進去，可心不在焉的孫澗生雙手一抖，倒了兩倍還多的糖和黃油。
“誒、看著點啊！”司念急了。
“啊啊，我不小心的。”孫澗生慌忙解釋，隨即伸手進攪拌機，想把那些多放的料撈回來，被司念一把彈開。
“大爺你智障啊？伸手進攪拌機你還真有種，”她白了他一眼。“哎，這下要甜過頭了。”
“甜一點兒沒什麼不好的。”
“而且黃油太多麵糰就太軟了，也不好儲存。”
“那就全吃了嘛！”
“你是豬啊？”
司念嘲諷道，轉身背對孫澗生，氣哼哼的嘟囔著：“難得嘗試一下薄荷味的曲奇，全讓你搞砸了……”
“下次嘛，下次一定做好！”孫澗生安慰她。
突然發現她的手上滴答著什麼。
啪嗒、啪嗒……
他伸出一隻手：“司念？”
她應聲轉過身，孫澗生發現她的手正滲出很多油脂，並往地上嘀著一種粘稠的液體，不知道是什麼。
孫澗生一邊抬頭一邊說：“你怎麼了……？”
然而他看到的景象卻險些讓他叫出來：
司念的臉已經融了半邊，一坨坨皮狀油脂狀般的液體正從她的臉上滑落，滴在胸前，把衣服染成一片片的汙漬……
“司……司念……！？”
孫澗生大聲喊她，向後倒退兩步摔倒在地。
“怎麼了？”
她還在說話，然而已經不知是從哪裡發出的聲音。
孫澗生掙扎著爬起，試探著伸出手想抓住她，然而手就那麼直接穿過了她的胸膛。
眼看司念就要這麼融化掉了，他感覺整個人被蒙上了厚重的水泥，無法動彈。
一陣暈眩後，眼前出現旋轉的天花板，思緒愈來愈遠。
原來是個夢……
那是他以前和司念做曲奇的場景，不料最後卻成了一場夢魘。
孫澗生大喘幾口氣，心跳漸漸平復，他一把擦去額頭上細密的汗珠，起身拉開米白色的窗簾。
窗外陽光鮮薄，是個明朗的清晨。
眼下孫鐧生隨Cheese和小貓兒住在東鐵醫院的一處，他走出屋子，下樓後是個客廳。
這裡顯然有人打掃過，燈也被人換了，整個廳堂比剛進來時整潔明亮很多。
Cheese像往常一樣，面無表情，照舊坐在椅子上喝咖啡看報紙，桌上擺好了熱騰騰的早餐。
孫澗生想說點什麼，只在她身旁的空位坐下。
Cheese忽然抬手，他以為她是要開口，稍微側了下頭，可她卻只是翻了篇報紙，又把手放回去了。
看著挺尷尬的，小貓兒邊嚼著半根油條邊說：“吃飯呀，你們怎麼不吃？”
“嗯。”孫澗生說，手卻沒動。
Cheese挺了挺腰板，收起報紙，不緊不慢地夾了只煎餃到孫澗生的碟子裡：
“快吃吧，這幾天你都沒怎麼好好吃飯。”
孫澗生瞅著煎餃，一面鬆軟一面酥脆，還真是有點餓了，順勢端起來咬一口，豬肉餡的。
“關於並裂，雖然重點基本都已經給你講過了，但還有很多細節沒來得及跟你解釋，以後會一件件都告訴你的。至於司念的事情最好按部就班來，不易操之過急，否則容易起反效果。”
聽她說話的功夫，孫澗生已經吃完了碟子裡的煎餃，Cheese又夾去了第二只。
“眼下先把吳雲這件事解決了，趁著國慶長假，等會兒我們就去查劉桐芝的線索。”
“劉桐芝？有她的線索了？”
看著她一隻只往自己碗裡夾煎餃，孫澗生有點懵。
“……我自己會夾。”
剛說完，Cheese又盛了一碗粥。
小貓兒在一旁，看Cheese又夾餃子又盛粥的，動作幅度也不大，像在喂一隻寵物狗，有些好笑的幫著解釋：
“劉桐芝的媽媽是個厲害角色，我們查了她很多資料，但基本都是大家知道的那些，個人隱私方面幾乎什麼都查不到，所以我們準備直接和她見面。”
Cheese終於放下筷子：“本來你遭遇這種事，應該多休息幾天調整調整情緒，但我們這邊人手實在不多，所以這次……”
“沒事兒，讓我做什麼你直說就是了。”孫澗生說。
Cheese看了他好一會兒，露出一個恰到好處的微笑：“快吃吧，吃完就出發。”
孫澗生不知所措的點頭答應，看著她起身上樓。
沒多久等她又下樓時，胸前抱著一沓很厚的檔案，還有幾袋子零碎，大概是要帶出去的。
收拾收拾，大家一起搬到門外的車上，就出發了。
車子駛出醫院，又行駛了一段路，小貓兒就無聊的翻著車上的東西，在那幾袋子零碎中，翻出一包曲奇。
“嘿！有曲奇誒！不早說~”她開心的拆開袋子，胡亂往嘴裡塞了一整塊。
頓時滿車都是香甜的氣息，把氣氛甜出幾分平靜。
她又二話不說往孫澗生嘴裡塞去，他忙張嘴接住，一隻手捧在下巴上，怕有碎屑掉下來。
咬了一口，很甜、很軟、有點熟悉。
“忘了說了，今早烤的。”Cheese邊開車邊說，“儘快吃吧，糖和黃油放太多了，不好儲存。”
孫澗生不由得手一哆嗦，捏碎了手裡的曲奇，果然軟的離譜。
他對上後視鏡裡Cheese的眼睛。
“我今早，做了個夢。”他說。
“嗯？什麼夢？”Cheese問。
他又拿起一塊曲奇，掰開，中間有細細的植物碎屑。
“沒什麼，這個曲奇裡放了薄荷？”
“不是，是香草。”
孫澗生心停了一瞬，松了口氣，果然是自己想多了。
後視鏡裡的雙眼彷彿笑了一下，他急忙躲避。
望向窗外，一個路口、再一個路口，他茫然的看著，周圍一切如舊，太陽照常升起、行人照常來往。
穿布衣的依然穿布衣，飛鳥依然飛在天空上，再沒有什麼稀奇，就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世界依然在佛與眾生之中輪轉，這輪轉使一個人的力量顯得如此細小。
面對龐大而未知的命運，人的無力和脆弱將蜿蜒至肉體的每一寸，最後在內心深處，匯成一潭幽謐的絕望。
在此之中，你最後的希望就是不斷問自己，絕望是否還有可能再變成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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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澗生沒有對自己回答這個問題，他只慶幸，至少今天、此時此刻，他還記得，他還存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