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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笛(6)

風悽悽,雨泠泠。當畢飛和陸靈追上的時候,只見予璽正孤身一人,躲在一條暗巷之中。他抱著雙膝躲在牆角,垂頭喪氣地望著腳下的水窪。雨珠落下,濺起一圈圈漣漪,他便這樣痴痴傻傻地望著,好似天地之間,只剩下面前這方寸之地。

那個飛揚跋扈、囂張肆意、以拆散他人為樂的帝奴,當真會是面前這個不能言語、四手畸形、孤孑一身的青年?畢飛心中閃過一絲疑慮,還不等他細細剖析,只聽身側的陸靈已是朗聲發問:

“喂,予璽,你為什麼要廢了牟勇的腿?別跟我說意外那一套,你那一刀可叫一個精準,就是衝長矛去的,故意將矛擊斷成兩截。幸好牟勇命大,那矛頭插進了腿,沒插在他胸上肚上,否則他怕是已經見了閻王了。”

陸靈身為武者,耳聰目明,予璽這蓄意一擊,當然瞞不過她。而聽了她的質問,那予璽猛然抬起頭,臉上露出了一絲驚慌的神色,他登時直起身,似乎轉身想逃,可陸靈哪裡會讓他如願,她當下一個箭步衝上前,將予璽堵在了巷子裡。為了探明對方的底細,陸靈隨手抄起一截破舊的曬衣竿,挽了一個槍花,急速向對手攻去。

“啊!”予璽發出短促的聲音,他似乎是想閃躲,但這巷子窄小,三面是牆,根本無法騰挪閃躲。眼看那竹竿就要擊在他頭上,予璽的神色格外複雜,而他背後的兩隻手已率先動作,它們猛地探向虛空,快速捏出一個法訣。頓時,一道紫光閃過,氣勁爆裂,正將那兜頭劈下的竹竿炸了個稀爛。

濃烈的妖氣彌散開來,只見予璽立於渺渺雨幕之中,他的眼神一變,雙眼閃耀著奪人心魄的妖異紫光。

“好啊!果然是你這個害人精,”陸靈恨聲道,“你倒是真會演,找了這麼個角色,帝奴,今日我要你血債血償,給居塵師弟賠命!”

說罷,陸靈橫起半月戟,衝予璽直擊而去。而見予璽妖氣暴露、戰局已起,畢飛也立刻祭出“寒冰符”,一招“天雪寒霜”將悽悽細雨幻化成紛紛雪羽,寒風捲起雪片,像是鋒利的刀片向對手周身襲去——

予璽眼神一黯,他四手同時結印,頓時妖氣流轉,腳下的水窪急速湧動,水花飛旋,竟是憑空而起,像是一道水龍飛騰,徑直擊向寒風雪羽。

只聽“轟”地一聲,水龍與雪刃相撞,登時水花四散,冰片零落,一時阻隔了畢飛與陸靈的視線。而當冰雪散盡,只見暗巷裡空空如也,哪裡還有予璽的影子?

陸靈縱身一躍,雙足輕點牆壁,如飛燕一般掠起。而當她立於屋簷之上,放眼望去,只見細雨濛濛,那予璽的動向是半分也尋不著了。她憤憤地一跺腳,急道:“可惡,讓他給跑了!畢師兄,咱們已經打草驚蛇出了手,眼下該怎麼辦?”

“師妹少安毋躁。一來,夔骨之笛還在李班主手裡,帝奴的使命尚未完成,必定還會回來,”畢飛沉吟片刻,又道,“再者,帝奴並不知我二人身份來意,此人飛揚跋扈自命不凡,即便發現我二人是除妖的術者,也不會將區區兩個凡人放在眼裡。咱們不妨守株待兔,回戲班等候,他必會出現。”

陸靈頷首贊同。兩人又折回了戲班裡,只見每個人都是愁容滿面:牟勇靠坐在床邊,耷拉著腦袋不說話。李班主抓著包袱,正盤算著剩下的銅板,數著數著,不由重重地嘆了一口氣。泠笙坐在戲臺邊,抬眼望著灰濛濛的天幕,眼神空茫茫的,不知在想些什麼。那老虎大黃便悄無聲息地伏在她的腳邊,它像是明白她心中的惆悵一樣,不發出一點聲響打擾了她,溫馴得像是一隻乖巧的貓兒。就連那小猴兒都失了往日的活潑與聒噪,縮手縮腳安安靜靜地蹲在角落裡。

聽見雨路足音,泠笙眼睛一亮,忙轉頭望向小路這方。當她看清是畢飛和陸靈之後,她眼中那期待的神采瞬間黯淡下去,滿眼是毫不遮掩的失望,卻仍是起身招呼:“斐大哥,斐姐姐,你們有看到予璽嗎?”

陸靈搖了搖頭。看見她的動作,泠笙垂下眼,小聲地嘀咕道:“他會去哪兒了呢……我讓他暫避一下,只是讓他一時半會兒不要出現在牟大哥面前,並不是趕他走啊。這天都快黑了,他怎麼還不回來呢……”

正如泠笙先前對牟勇所說,予璽加入雜耍班子也有好幾個年頭了,這些年他們一齊走過大江南北,彼此間親如家人兄弟。看得出來,泠笙是真心在為予璽擔憂的,這讓陸靈心間一沉:她要如何告訴面前這個單純善良的小姑娘,與她一齊走南闖北的那個予璽,大約早已被殺了,如今只剩下一個妖孽假扮的冒牌貨。

“笙丫頭,”李班主輕聲喚道,他本就瘦削乾枯的面容,此時帶上一抹倦容,讓他更顯蒼老,“咱們拾掇一下,明日再演一場罷。你和大黃多演幾個節目,唉……”

說著,老人家又是一聲嘆。泠笙忙出言勸慰:“爺爺,你也別太操心了。當初開演的時候也就我們兩個,再艱難的日子,咱們也熬過來了對不對?錢不夠了,咱們再賺便是。”

聽了泠笙的話,李班主點了點頭:“也只能如此了,咱們留在銅禮城多演幾場,攢點盤纏藥費,先讓牟小子把傷養好了再說。對了,斐小子,眼下咱們缺人手,明兒個你也上臺施幾個法術。”

“班主請放心,在下自當盡力。”畢飛應道。

這一夜,無人安睡。這一場“意外”,對於雜耍班子裡的每一位來說,都是飛來橫禍,毀了牟勇的後半生,也將他們的計劃全盤打亂。牟勇望著自個兒的傷腿紅了眼,李班主長吁短嘆,泠笙亦是輾轉反側。而畢飛和陸靈二人,無時無刻不在凝神戒備,小心提防著帝奴回來殺人奪笛。然而,直至天明,那予璽也沒有出現。

日上三竿,大夥兒又收拾著撐起了戲臺,為了生計而表演。小猴兒照例敲響了銅鑼,李班主照例吆喝起“捧個人場”,泠笙照例牽過老虎大黃,第一個登臺上場——

這位年紀輕輕的小姑娘,笑盈盈地衝臺下觀眾作了一揖。哪怕心裡再苦,哪怕處境再堪憂,只要登了臺,泠笙就只能微笑。她仍然是那一身短打扮,淺綠色的短衫配上白綢褲,像是水嫩嫩的青蔥一般。而她身側的斑斕大虎,則長嘯一聲,它抖了抖身子,全身的毛都豎立起來。

在觀眾們驚愕的目光中,泠笙笑著拍了拍老虎的腦門,脆生生地道:“大黃,張嘴。”

老虎又是一聲咆哮,然後張開了血盆大口。泠笙毫不遲疑地將自己的胳膊伸進了大黃的嘴裡,引來臺下觀眾們陣陣驚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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濃重的妖氣驟然升騰!

剎那間,守在後臺的畢飛,突然感受到無比強烈的妖氣。他立刻衝上臺去,只見臺下數十名圍觀路人中,混著一張熟悉的慘白面容——正是予璽。

“小心!”畢飛沉聲喝道,他兩指夾起一張“寒冰符”,攔在了李班主的身前,以防予璽殺人奪笛。而陸靈則一個箭步上前,拉過泠笙掩在身後,然後橫起半月戟,嚴陣以待。

就在這一剎,予璽雙眼忽閃耀妖異紫光,他縱身一躍,如離弦的箭一般,直衝前方戲臺——

畢飛朗聲唸誦“天雪寒霜”,陸靈握緊長戟挺身格擋,可預期中的對抗並未發生。只聽一聲沉悶聲響,似是有什麼東西重重地倒下了。待霜雪飄散,只見予璽手持一柄銀色短匕,而匕首的尖端,已深深插入了老虎額中的“王”字,深入顱腦。

此情此景,震驚全場。畢飛和陸靈也是瞠目結舌,他們哪裡能想到,予璽的目標既不是李班主也不是泠笙,而是老虎大黃?

“噗”地一聲,予璽收回匕首,默然挺立。隨著刀刃被拔出,老虎額頭中央的血洞裡,赤紅的鮮血汩汩地溢位,順著它的毛皮滴落在地,頃刻便染紅了木板。那只看似兇悍實則乖巧的猛獸,那位與少女最為親密的保護者,此時悄無聲息地倒在地上,那雙金色的眼眸,是再也無法睜開了。